不知不觉,陈萝算起来自己已经来了一年了。从孤苦无依生活无继到如今的安宁富足,还找到了嫡亲的弟弟,她也心满意足了,只希望母亲在长平侯府平平安安地活着,今生,她想做个有娘的孩子。
似是日有所思吧,晚上睡的陈萝迷迷糊糊中似听到有人在悲泣着唤她:“阿萝!阿萝!娘对不住你,娘对不住你!你别怕,娘再也不丢下你,现在就来陪你!”
她一个激凌似乎惊醒了,又似乎仍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坐起来,屋里一片漆黑,她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东西。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这次她听清了,是一个不太年轻的女人在喊她,还夹杂着呜呜咽咽的哭声,听起来悲凄极了,似乎喊的人心都碎了。
陈萝只觉一颗心被紧紧地揪住,竟然也跟着低泣起来,她不由自主地穿戴起来,想到外面冷,甚至还披上了毛领的大披风,然后迷迷糊糊地循着声音出了门,外屋值夜的蔷薇睡的正熟,陈萝有些奇怪,蔷薇没有听到有人在又哭又喊吗?
已是冬天了,夜风冷的碜人,她也分不清是做梦还是什么,如果是做梦,为何寒气逼人的感觉如此真实?
院子里树枝花木被风吹的竦竦作响的声音她都听的一清二楚?想起上一次在越州发生的事,心下一凛,难道是乔楠有难?
那个声音似乎又响起了,她心想应该不是乔楠,那是谁呢?与她又有什么关系?一时心神又恍惚起来,只追着声音往前走,周围有什么全然感受不到,只觉脚步虚浮飘乎仿佛没有踩在地上。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历经千山万水一般,她走进了一处很大的宅子。
虽是夜里却仍然富丽堂皇气势恢宏,处处雕梁画栋勾檐回廊,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宅第,廊下挂着的羊皮宫灯发出昏黄的光芒,随着夜风轻轻晃动。
正迷糊着,那个女人的声音愈发清晰,似乎离她很近,于是她又身不由己飘飘乎乎地走了过去,穿过了重重宅院,越过回廊和花园,还有一小片树丛,来到了一个小院子前。
里面有人声和灯光,她感觉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就在里面,也不知院门是虚掩着还是怎么回来,她居然就推门进去了,暗想这院子里的人大半夜的怎么门也不关?
这是一个虽然不大却还算整洁舒适的院子,雕花的窗棂缝隙透出昏黄温暖的光芒,里面有人低泣,还有说话声和的脚步声,陈萝只觉鼻子一酸,一种说不出的心痛的感觉让她眼眶潮湿。
她居然忘了害怕,忘了这是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就身不由己地推门进去,外屋烛光跳跃,十分温暖舒适,却没有一个人,她如入无人之境般掀开帘子,一股药味夹杂着暖气扑面而来让人窒息。
里面烛火通明,一些丫头婆子样的人围着雕花的架子床低泣,她心里一急,只觉那床上的女人让她如此牵肠挂肚,就走过去找个空隙站定看过去。
顿却心头大恸,一个瘦弱枯黄的绸衣女子有气无力奄奄一息地偎在迎枕上,虽然已经憔悴枯瘦的不成样子,却仍然看得出眉目和五官的秀美,与乔楠送给她的那张画像上的母亲有些相象,可是她实在太瘦太憔悴了,让人不敢肯定她就是画像上的人。
她手里紧紧地握着一件粉色绣花的婴儿小衣服,嘴里喃喃地念叨着“阿萝!阿萝!娘对不住你,娘对不住你!你别怕,娘再也不丢下你,现在就来陪你!”
陈萝一惊,这不就是她在睡梦中听到的声音吗?原来是这个女人在喊她,可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所喊的阿萝到底是不是自己?她为何那么憔悴枯萎,仿佛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陈萝心头大恸,眼泪如雨纷纷而下,已经肯定她就是自己的生身母亲。
她越过身边的人走到床边直直地看着她,奇怪的是却没有人发现忽然平空多了一个陌生人,陈萝心想,所有人都在关注病的奄奄一息有气无力的母亲,没人顾得上关注这个吧。
一个微胖温和的年长女人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泪流满面地柔声哄劝:“夫人千万莫要胡想,小姐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嫡长女,怎么会凭空消失不见?她福泽深厚,今年只有十一岁,花骨朵一般,又怎会遭遇意外?
她一定是被什么神仙和世外高人救了,说不定过几年就回来看望夫人了!到时夫人若想不开去了,让小姐和小公子依靠谁去?世上最可怜的就是没娘的孩子呀!
李妈妈虽然去了,不是还是秦嬷嬷吗?她做事细心周全,一定会拼命护着小姐的!老夫人和侯爷一定会派人仔细寻找的,说不定很快就有了下落,你千万放宽心!”
那个被称作夫人的女人却无比心痛地摇摇头:“你不知道,你们不知道,这府中只有我这个亲娘真心疼她,人人都嫌弃她刑克之命,!否则她一个金尊玉贵的侯府大小姐,怎么可能刚满一个月就被送到千里之外?刑克之命真有那么可怕吗?
杜妈,你不要骗我了,老夫人已经对外宣布说阿萝病故,你们一直瞒着我,以为能瞒住吗?我一个做娘的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可怜她刚满月就被送到邢州的庄子上,那里又荒凉又偏僻,李妈妈去后这两年,也不知都受了什么罪!偏偏我们被瞒的死死的,没有一个人知道,否则就是霍出命来,我也要去找阿萝。
当初就说过等她过了金钗之年就可接她回府议亲,我每天掐着指头数日子,谁知眼看熬到头了她却落个了这种下场,叫我如何不难过?
她已经去了,年纪还那么小,我怎能忍心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黄泉路上,你们不用再逼我吃东西,我真不想活了!”
陈萝泪流满面地听着她说话,也听明白了她在说自己,她就是自己的亲娘,那位长平侯夫人。
她说完这番话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闭上眼睛气息微弱,似乎已经油尽灯枯了,这位杜妈,应该就是嬷嬷说的对娘亲忠心耿耿的杜妈了。
自己设计和谭管事一家全部凭空消失,临走前通过信鸽送了最后一封信给那个叫卢秋月的人,如果她真的是侯府某位主子指使的,那么侯府的人一定以为自己死了。
自家骨肉好端端地从庄子上消失不见,他们一定要找个正当的理由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然后再查找一番,找不到的话,就可名正言顺地宣布自己死亡的消息,从此除去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这位侯府中唯一疼爱自己的亲娘才伤心的不想活了,想去黄泉路上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