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望着门口,完整的呼吸突然被碾碎似的,溃不成军。
他看见酗酒的男人刚从外面回来,凶恶的脸挤成一团。经年吓得一阵寒战掠过身体。刚才的雷,是男人摔破了酒瓶的巨响。那只酒瓶,就硬生生地摔向昔草,在她的脚边碎开。其中有一块,狠狠咬住了她的脚踝。
流出来的血,明晃晃地闪耀着。
“死女仔!敢在我的铺子里谈情说爱?!看我不打死你!”
男人抄起了扫把,冲向昔草。经年再也看不下去,挡在前面。
“不关她的事!我们没有谈情说爱!我只是进来避雨而已!”
“我操你娘!小兔崽子,想学人英雄救美是吧?我成全你!”
经年没想到,男人真居然把怒气全发泄到他的身上。
男人举着那把脏兮兮的扫把,气势汹汹。经年感觉到一场漫天的恐怖,盖过头顶。他本能地抬起手,去阻挡男人那疯狂的攻击。扫把打在身上,疼得他几乎大叫出来。他终于体验到昔草平时所受到的毒打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痛。
那时候,耳朵里纠缠着男人的咆哮和昔草的哭喊。
经年被打得连头也抬不起来。只是隐隐约约地看到修车铺外面围观了许多路人。有些甚至是他认识的同学。他们站着,手指抬起来,嘴巴弯起来,很嘲讽地跟旁边的人说:
“哟!那男生我认识!经常考年级第一名呢!”
那些话,比男人的毒打更有力,生生地刺痛了他的身体内部。
昔草抱着他都哭了起来。
“你快逃呀!你怎么不逃?!你快逃呀!求求你啦!”
听到她这么说,男人打得更凶了。另一半的虐打,由她承受了去。
经年把她推到后面,接收那全部的伤痛。她坐在地上,哭得更厉害了。
“你快逃呀!你快逃呀!”
很奇怪,经年从未遇见昔草哭得如此伤心。于是,他觉得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保护了一个可怜的少女。他没有逃,从头到尾地,等到男人把扫帚也打断。
男人打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在一边。
“死靓仔!快给我滚!下次别让我看到你!”
经年满身伤痛地回头看了看昔草一眼。他清晰看见她身上那一串串的悲伤和落寞,它们始终跟随着眼泪的那段晃动,久久不肯落下来。这一刻,他忽然有种冲动。他想拉起少女的手,疯狂地跑出这家修车铺,离开这个可恶的男人。
一直,从潮湿的雨季,走到,有彩虹的地方。
他觉得这种冲动多么不可思议,甚至是不可理喻的。他才十七岁,竟然要学言情小说里泛滥的情节,和女孩一起去私奔。假如这是一部台湾偶像剧,他应该是王子式的男孩,又帅又有钱,可以开一辆炫酷的跑车,载他的女孩,跑到穷乡僻壤‘隐居’。
小说终归只是小说,偶像剧始终只是一群人追着看的白日梦。他算不上帅,又不有钱,他更没有跑车,只有一辆用了不久的单车。更重要的,他清楚知道,昔草不会跟他走。而他,又凭什么带走她呢?
他有女朋友了。那个叫莫莫的女生,虽然又狡猾又令人不屑,可她毕竟是他的女朋友。
经年最终决定转身离开。
转过身的那一瞬间。
经年就看见了,天空淡去了阴霾。雨后的阳光擦着城市褐色屋顶的边缘落下来,未蒸发的水汽慢镜头般浮动在光线里。
不知谁导演了这场戏。
逐渐明亮起来的镜头中,那个叫莫莫的女生站在围观的人群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十七岁,很多人已经想不起自己那年做了什么。
很多人就这样平凡无灿烂地挥霍掉自己的十七岁了。长大以后,有人问起那年的事情。当事人可能只记得:“哎,我也不记得干过什么了。反正,整天在学习吧?”
那么,十八岁呢?
学习。
十九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