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雪,很美吧。谭思奇也跟了上来,和卓寻雨心里想的如出一辙的赞叹。
她扭过头,才懊恼地意识到,这别墅里除了她的小夹层,哪里没有窗户,那前门对着竹林不比这峭壁边上要有看头多了,她怎么脑袋转也不转,身体自己就上来了呢?
但确实是美的,卓寻雨信服地点点头,默默原谅了谭思奇半夜把她戳醒。她披上羽绒服就急不可待地想要出去看雪,被谭思奇按住,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手套、围巾和帽子,盯着她都穿戴齐整了,才一起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雪落竹林更是让人心折,翠绿的青色覆上雪白,竹叶弯而不折,直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将雪花弹了出去,叶片划出一个弧度安然地回到原位,卓寻雨呼吸都不敢大声,一切都在无声里慢慢地发生,还有比这更有张力的景象吗?
雪悄然无声地落在肩头、帽子上、衣袖上,动也不动地站定着的卓寻雨很快就成了个小雪人,谭思奇轻轻地拂去落雪,衣服上不免留下了水渍。
什么时候回耶路撒冷?他惋惜地说,不知道是在可惜衣服还是在可惜人。
卓寻雨在希伯来大学做访问学者,刚结束第一年,趁着犹太新年回国,年底就打算回去了。她对谭思奇知道什么都不惊讶了,说:还没定,不过年底前应该会回去吧。
谭思奇往屋檐底下走,卓寻雨被雪迷了眼睛,脸上湿漉漉、冰凉凉的,刺骨的痛,她倒也不懊恼,美丽的事物总是带点刺的,不敢多待,跟着谭思奇站在屋檐底下,雪和水泥在这里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线。
这么喜欢雪,怎么会学希伯来语。
卓寻雨蹲下来用手去划拉雪,听这问题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我读大学那一年小语种里梵语和希伯来语都在招生,我想说梵语可以去印度,希伯来语可以去以色列,耶路撒冷这地方听着就很冷,肯定有很好看的雪景,我想当然就报了希伯来语。
谭思奇也没想到这么离谱,笑说:没想到名字里带个冷,结果却是热带沙漠气候。
卓寻雨专心致志地搓着雪球:哎,全年零度以上,雨夹雪都见不到,后来还陆陆续续学了西亚其他语言,阿拉伯语什么的都去中东了,该多热。别提了,一条不归路。
一定要回去吗?
他说得很轻,卓寻雨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问: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我让你留下来,你还会走吗?他提高了声音,面色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她在地上忙活小雪人,刚搭了个敦实的身体,正捏脑袋呢,被一句没由来的问话打个了措手不及,又觉得莫名其妙透顶,他们是什么关系,是可以说这种请求的程度吗?她起身想要站高点,好和他理论:谭思奇,麻烦关注一下你的边界感。
她说得义正严辞,完全没有透露她听到他的话时心脏漏了一拍的慌乱。
谭思奇似乎也没有很失望,看着远方的竹林,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道歉:不好意思,我总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很久了。
卓寻雨更疑惑了,她挡住他的视线,想要一个答案:你认识我?为什么邀请我?为什么是我?她越问心里越没底,这些迷惑困扰了她一整天,越想越痛苦。
谭思奇反而笑了:这是个秘密。说出来就不灵了。
卓寻雨冷笑,哪有这种秘密,神神叨叨的,她泄愤似地狠狠跺了一脚,没料到身后的雪地如此湿滑,收回力道时一个没站稳就要往后倒去,双手没有方向地乱晃,眼看就能拉到谭思奇的手,他的手定在了空中,大概就查一公分,她就能抓住他,然而并没有,卓寻雨重重地栽进了雪里。
松软的雪落到了地上,那一层冰雪也是实实在在的存在,雪里被砸出了个深深的印子,后脑勺结结实实来了这么一下子,痛得她生理性眼泪都流了出来。
谭思奇慌张地蹲下身,左手想去托住她的脑袋,问:你还好吗?
卓寻雨拍开他的手,挣扎着坐了起来:不要你假好心,刚刚不拉住我,我摔了,痛了,再来关心有什么用?叫我来的是你,又说什么想要我留下来,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凭什么就要我牺牲我的事业,你自己窝在这深山里,怎么,你不能和我走?我看你就是个窝在阁楼里的胆小鬼!还是个大混蛋!大骗子!等项目结束了,我就走,离你远远的!
她越说越激动,那些不敢问的、不敢说的、心里难受的全都不吐不快,统统化作泪水,止不住地流。
谭思奇的脸色苍白,双膝跪在她的身边,无力地垂下了他的手,卓寻雨抬眼看他,等他,等他开口,但是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膝下,并不反驳。
懦夫!
他眼睁睁地看着卓寻雨自己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雪,蹒跚地走进屋内。
手边她捏的小雪人,大大的身体,配上小得可怜的脑袋,他用手指在雪人脸上划出一道向上的弧度,雪人和他一起露出惨兮兮的苦笑。
上礼拜休假了一周,以为我会三下五除二更新完,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