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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55（第1页）

九月十五日一早，省城一家客栈。张伊觉神情紧张，坐立不安。今日贡院放榜。天刚拂晓，张静轩与书童二人，就提着马灯，前往贡院看榜。他待在客栈，静候消息。

日上三竿，见静轩还未回来，张伊觉心里焦急万分，他一会走到门外，一会又连催下人打探消息。

巳时刚过，屋外脚步声响起，一个下人气喘吁吁跑了进来，一脸兴奋地喊道：“老爷，中了，中了。”

张伊觉似觉不信，一把拉住下人，问道：“中了？我儿真的中了？”

“老爷，少爷中了。中了副榜，第二十名。”下人道。

张伊觉心里，顿时一阵狂喜，听说中的是副榜，又稍稍有些遗憾。

“此次与考者万二千人，得中正榜者，不过百数，何其难也。”他转而安慰自己道。

当他听说副榜也仅录取三十名，心中更觉宽慰。静轩心血没有白费，终是中了。

客栈外又是一阵喧哗，一阵“捷报、捷报”的报喜声，从远处传来

片刻，一名报子，举着报帖跑了进来，嘴里喊着“捷报贵府老爷张名静轩中乡试副榜第二十名，奉例授国学贡元，准应南北乡试，连报三元。”

此时，张静轩也跑了进来，双手接过报帖，左看右看，显得十分兴奋。

张伊觉命下人取来赏钱，赏给报子。又取出赏钱，分别赏给下人，众人皆是惊喜万分。

望着喜气洋洋的静轩，张伊觉不由想起宗相，若不是这个女婿，静轩断然不会有今日。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自小聪慧，喜四处游历，受不得半分束缚。金鳌书院就在隔壁，却少见他进去。忽一日，静轩对他说要入书院读书，他还以为听错。后来发现，儿子真的变了，学业大进。后来，他发现静轩与萍东的学子沈宗相熟识。见过几回宗相后，他对其颇有好感，一表人才，彬彬有礼，更兼见识不凡。更让他惊异的是，自小有些放荡不羁的静轩，竟然对宗相言听计从。再后来，他发现，向来眼高于顶的女儿曼娘，也对宗相暗生情愫。

再后来，宗相就成了他的女婿。对这个女婿，张伊觉觉得自己自己慧眼识珠，不会走眼。

“此子，必有所成。”他对宗相寄予的厚望，甚至超过静轩。

“可惜——哎，终究还是错付了。”他摇了摇头，叹息道。

今年秋闱，他要陪着一儿一婿，赴省城与考。八月初八进场，一共三场，每场三天。八月初九凌晨开考，十二、十五各考一场，十八日方结束，九月十五日放榜。来来回回，待在省城，两月之久，静轩听了有些担心。他告诉静轩，只管应考，自己身体尚健，无须担心。

七月初旬，他吩咐静轩，让宗相下山，一同赴省。

岂料，第二日，便见静轩一人回家。那日，静轩把宗相的回复，曼娘的话，原封不动，一字一句告诉他时，他对曼娘失望之极。对宗相，怒其不争、恨其不为。

静轩那次走罢，宗相并未停歇，此次杭城之行，所携货物，十倍于前次。租船、雇夫，择日，半点都不能出错。他放下圣贤之书，暂息场屋之志，翻出父亲生前所购之书，勤加研习。《商贾便览》已通读多遍，《江湖必读》择其要点，《算法便览》《银谱便览》也不能不看……他感觉，此类类书，虽是小道，与经世之书，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末了，他来到芦溪市头牌张家，张汉杰见到宗相，自然欣喜。听得宗相弃儒行商，诧异之余，不住唏嘘。听到宗相欲租芦市大船，张汉杰连忙引至船行萧掌柜处。

萧掌柜，名有涵，亦是吉安府泰和人。乾隆中，自泰和寄籍芦溪市，置有官板子十余号，芦市大船三号。

宗相说明来意，萧掌柜道：“沈掌柜，芦市大船，每船可运米二百八十石。往年季秋，被莲花厅租赁，转运漕粮，往返与省垣与神岗山。今岁漕粮已毕，现泊于袁州张坊，你若要用，可用官板子将货物转运至张坊，再以大船运至省城。”

宗相点头，当即取出定金，租下官板子三条，大船一艘。

九月十四日午后，宗相来到张坊，见白术三十担，已全数转运而至，便指挥力夫，将其搬至大船之上。

一切准备停当后，当晚宗相便宿于船舱。

九月十五日一早，宗相从船舱走出，船家已扯起缆绳，扬起风帆，正待出航。

“那日大哥说，九月十五是秋闱放榜之日，今日九月十五，也不知大哥高中了没有？”宗相望着顺流而下的大船，暗暗想道。

若是父亲大人在世，此刻自己，也是候在省垣，等候张榜吧。想我沈家祖籍粤省，移家江右，寄籍萍乡县，祖父、父亲他们百计千方，不惜耗费心血，入籍名惠乡，为的就是后代子孙，免受辗转回籍报考，来往颠簸之累。后来移居雪竹垇，猎兽、耕作并举，家产不丰，父亲仍将自己送往芦溪私馆、金鳌书院，期望自己有朝一日持将五色笔，夺取锦标名。丁巳年，自己刚有斩获，父亲大人撒手人寰。今春，夫人又产下传诚。时下，妻儿四口，嗷嗷待哺——

哎！时也，命也！

宗相想到自己遭遇，禁不住长息一声，弯腰又进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