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像一团浓雾将他团团包裹,眼皮渐渐发沉。在闭合的瞬间,透过微小的缝隙,似乎有什么闯了进来,他倦极了,没有看清。
“展大哥!展大哥!展大哥!”包思善在断崖边上撕心裂肺地喊着展昭,要不是付云越拉住她,恐怕她早已经一头扎了下去。付云越扣着她的肩膀,急切道:“你疯了!你也想学庞丽没头没脑地跟着跳下去?”
包思善转过头看着他,透过泪水,眼前的景物模糊扭曲,“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要不是你拦着我,我早就拉住他了!怎么会让庞丽捷足先登?她凭什么跟展大哥同生共死?凭什么?凭什么!说我贪生怕死,说我只会躲在展大哥身后,说我不顾他的生死!她懂什么?懂什么!”
付云越紧紧扣着她不敢松手,庞丽那样跳下去叫人猝不及防,他来不及阻止,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包思善也跟着跳下去。“你既然懂就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展昭拼了命暂且击退蝎王不是为了让你殉情!”
道理她懂,可是身处其中叫她如何冷静?展大哥被蝎王打落断崖,下面还有熔岩……她甚至不能骗自己说他还活着!他会死!会死!会死啊……那一瞬她探下身去想拉住他,拼尽全力也只是手指相擦而过。而庞丽却毫不犹豫地跟了下去,且不说她言语上咄咄逼人,她真的说到做到了——就算是死,她也要跟他死在一块!
相形之下她对展大哥是不是空话多于真情?说什么喜欢,最后却是庞丽追在他身边!
付云越趁她愣神之际将她脱离断崖,正了正脸色道:“包子!庞丽已经赔进去了,你千万不能再做傻事!听着,现在我下去找他们,你退出去!出去的路可能被堵了,上面的人一定在下来救人,你在原地等。”
包思善好半晌才听明白付云越的话,急忙擦去泪,“我跟你一块下去!就算,就算下去了……”就算只是冰冷的躯体她也要带他回开封府!
付云越点了点头把展昭遗落的巨阙递给她,“带下去给展昭!”
包思善鼻头又是一酸,付云越痞笑一个,“先别急着哭丧,说不准他正在下头跟庞丽聊得正欢,等你去捉奸呢。”他说浑话不过是想宽慰她,她忍痛点了点头,他要是真在下头跟庞丽谈笑风生那便好了。
☆、逆转
庞丽醒来时有些惊讶自己的好运,连着两次从高处摔落都还侥幸活着,看来她命不该绝。不过这是哪儿?吃力的撑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趴在展昭身上,刹那间她恍过神来,原来还是他救了她。但是他……
周遭是炙热的熔岩,烤得砂石发烫,他身下是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她抖着唇发不出一丝声音,他伤得那么重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呆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展昭。再接着无数个展昭从她口中唤出,却没能唤醒他。她盯着他惨白的脸,僵硬地伸手探了探鼻息,微弱的几乎难以觉察。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稳了稳心神,虽然还有一口气在,但耗在这个地方迟早还是死!眼下他们被熔岩包围,任由他躺在地上不消片刻就足以把人烤干。再者,蝎王负伤暂退,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现在境况不要说对敌,就是闪躲都做不到。
她抬头看了看四下,至少先把他移到凉快一点的地方。付云越和包思善一定会下来找他们,只要他们来了就有出去的希望。可事到临头才发现不易,两次跌落再怎么侥幸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她只觉得浑身疼痛站起身都勉强,更遑论把展昭带离熔岩的包围。
这可怎么办?突然间她有些后悔,如果自己不冲动地跟着下来,那他还可避免给她垫底少受点伤。这一刻她有些理解包思善的心情,不是不在意,而是太在意了,所以才做出那样看似无情的抉择。他所有的努力不就是为了确保其他的平安吗?她为什么非要为了无谓的坚持让他的努力付之东流?
既然无法移动他,她索性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多少离炙热的地面远一些。他嘴唇干得起皮,没有一丝血色。脸上沾染的血迹已经干涸,几缕发丝杂乱地粘着。她伸手轻轻理顺他的发丝,心中莫名酸楚。是因为他救过自己所以才会莫名地牵挂吗?他是开封府的人,跟她怎么也扯不到一块去的,她对包思善说就算是死也要跟他死在一块,不过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谁想在那一刹那竟然真的跟着下来了。
这是何必呢?徒劳罢了,他也未必领情。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隐隐传来动静,庞丽怔了怔,是那只怪物还是包思善他们?展昭还昏迷不醒,要是有危险她根本无力反抗,倒不如去引开,也好给他多争取一点时间。揉了揉发麻的双腿,踉踉跄跄地往声音那头去。一边跑一边想,或许展昭当时心中所想也跟她一般,个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熔岩蜿蜒流淌映得周遭微微发亮,两道人影闯入眼帘,是包思善和付云越!他们也瞧见了她,三人眼里皆是惊喜。包思善迫不及待地跑过来,“展大哥呢?”
庞丽此刻彻底失了锋芒,焦急道:“他伤得很重,我又挪不动,你们快跟我来。”
再回到展昭身边,庞丽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气色竟然比她离开时好了些许,至少嘴唇有了一丝血色,这怎么可能?包思善几乎是扑到他身旁连连唤着他的名字,她想伸手摇他被付云越拦下,“别动他!还不知他断了多少骨头,万一戳伤内脏就糟了。”
包思善被烫到一般缩回手,随即眼泪又掉下来,说什么怕伤及内脏,前胸后背被蝎王那样重击,只怕已经粉身碎骨。“那怎么办?重不能就这么让他躺在这吧?地上这么烫,他怎么受得住?”
付云越叹了叹,确实,他们总要想办法出去。与此同时地面又传来异样的震动,三人面面相觑霎时白了脸,蝎王卷土重来了?当即顾不得会不会让展昭的伤势家中,付云越赶紧把他移到隐蔽的角落安置好。“你们看着他,我去对付蝎王。”
包思善一把拉住他,眼里尽是担忧。付云越笑了笑,取过她手里的巨阙,“借我用用。”说罢头也不回地朝震动最凶猛的那处大步走去。他刚才也受了重伤,不过服下狐狸的内丹之后已经好了七八成,半妖的体质非凡人所能比拟的。同样,巨阙非凡物,灌入妖力应该能与蝎王一较高下。若不敌,他们便只能葬身于此!
地面在震动,震得熔岩翻腾。付云越停下脚步看着地上不断蹦跳的石子,扯了个笑。从他误食精怪内丹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归隐山林潜心修炼,二是被同化,嗜血成性。他耐不住深山的寂寥又不敢堕落,于是只能剑走偏锋,用修炼更久的精怪内丹压制体内的妖气。他不知此法凑不凑效,说不准会让加速同化,鬼知道!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吧?
熔岩突地冲天而起,失了两只眼的蝎王破土而出,妖戾之气比方才更甚。片刻之后那些被它拱起的熔岩纷纷砸落,它不闪不躲,浑然不觉得烫。付云越暗暗咋舌,水火不侵的妖怪叫他从何下手?
此刻的蝎王已是狂怒,他不敢有半分松懈,半挡半挨的引着它远离展昭的藏身之处。服下内丹再加上巨阙助理,对付起蝎王来多了几分底气,但几个回合下来都未能抓住机会攻击。心中暗骂这畜生成精了,仗着自己体大力盛想耗空他的力气。不得不感叹展昭的功夫是真好,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刺瞎它两只眼,实在不易。
一个恍神被撞飞出去,瞥见炙热的熔岩,惊得他出了一声冷汗,旋即腰身一扭转了方向堪堪避过那一滩熔岩,掉下去皮肉都要烫化!身形未稳又见蝎王尾部横扫而来,他脑子一空,失了判断,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影仿若疾风而至,蝎王被那影子踹翻摔在身后的熔岩之中。他一怔,抬头竟见展昭身形挺拔如松,稳稳地挡在他身前。展昭没有回头,只伸手向他,道:“巨阙!”
巨阙?他有些呆地把手中的剑递给他,“你……”他不是昏迷不醒吗?怎么突然神勇起来?且怎么看都不像胜负重伤垂死之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容他细思,蝎王已经翻身而起。若方才是暴怒,现在则是狂暴了。
“小心……”付云越也赶紧起身,话音未落就见展昭冲了上去,身形快得连成一片影,他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就见他已经跃起,对着挥至眼前的鳌钳面不改色地劈下巨阙。他深深地替他捏把冷汗,然而那坚硬的外壳居然传出咔嚓咔嚓的声响,随着展昭手臂施力被削去一块。断口处喷溅出浓稠腥臭的液体,蝎王痛得激狂,口中那张小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像展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