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程如安收到了来自穆遥亲手画的的小狗图。
看到小狗图时,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记得重生前,有一只小狗几乎也快要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那一次穆遥也和程家一起回了乡下,其实上大学后穆遥就很少跟他们一起去乡下了,这次他愿意一起来,他们还很惊讶。穆遥笑了一下,说自己一直很想再回来一次,只是学校里太忙了,就没麻烦他们。
上辈子的穆遥学得不是数学,而是计算机,在学院里和一大堆卷王卷生卷死,程立和黄小君很理解他,只是有点担心,黄老爷子和张老太太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好,没法像小时候那样再照顾两个孩子了。
黄老爷子有点老年痴呆,已经认不出穆遥了,黄小君告诉他黄老爷子现在记忆力衰退,有时候甚至连自己的儿子女儿都认不出来,程如安站在穆遥身边,看着他面色如常地给黄老爷子倒茶陪他聊天,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时张老太太牵了一条新的看门狗回来,这条大白狗很快就怀了孕,在屋后的小竹丛下了一窝崽子,彼时的程如安已经20岁,压抑的学校生活让她对这些可爱的小奶狗有了更浓厚的兴趣,于是她找到张老太太,想抱一只小狗回家自己养。
张老太太已经很老了,走路很不利索,需要有人扶着她才能走一小截路,反应也变慢了,听到程如安想抱一只小狗回去时没有反应,程如安又问了她一遍,她才很慢很慢地笑了起来,用很低的声音说:“可以,但是你得能养得好才行。”
程如安犯了难,她现在在学校里住宿舍,只有放大假的时候才回家,宿舍里肯定是不能养狗的,家里爸妈工作也忙,更没法照顾小狗。她看着趴在地上嘬奶的小狗们,心里很纠结。
穆遥正从菜地里掰了几个玉米回来,看到她皱眉的样子就提了个凳子坐到她旁边,一边理玉米一边问她怎么了,程如安被他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往边上挪了挪,跟他讲了自己想养一只小狗的事。
穆遥看着他们中间隔着的那一道空隙,敛下眸子听程如安的想法。
“就是这样了。”程如安声音小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抓着小板凳的边缘,面对着穆遥她总是有些自己克制不了的紧张。
穆遥笑了笑:“这倒是,你现在的确没办法好好养小狗,程叔叔他们也很忙,如果贸然把小狗领回去的话,说不定你们和小狗都不太好过。”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程如安还是有些难过,也不知道是因为养不了小狗难过,还是被穆遥否定难过。
刚掰下来的玉米很嫩,穆遥把玉米须和玉米叶放在一边,扭头发现程如安坐在凳子看着手指不说话。
“其实养小动物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好是等你毕业以后工作了有自己的房间和时间,这个时候养小猫小狗比较好。”
说到这里,穆遥又顿了顿:“还有就是一个人养宠物的话,可能不太方便,最好是有人陪着你一起养。”
“谁陪我啊,室友吗?”程如安咕哝道。
穆遥偏头看向她,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她揪着裤子很纠结的模样,他的喉头动了动,想了很久,还是没继续接下她的话。正好这时候程立让他把玉米端到厨房去,穆遥答应着起身,走过程如安时,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头。
走的时候程如安也没有带走一只小狗,她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那几只皮厚敦实的小奶狗,只觉得自己好惨,连一只小狗都没办法陪在她的身边。穆遥就站在她旁边,他好像有点焦虑地走来走去,最后也蹲了下来对她说:“要不,你带一只走吧,我觉得,我可以帮你一起养,我在外面租房子住的。”
程如安没有抬头看他,她沉默地最后看了小狗们一眼,摇了摇头,站起来走了。
现在想起来,那时穆遥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她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甚至感觉温柔里面带着些期待的意思。
画中的小狗和当时她想带走的那只小狗长得一点也不像,当时她想抱走的只不过是一只小土狗,穆遥画的这只小狗是一只小魏玛犬,和画一起寄过来的还有一张明信片,上面说这只小魏玛犬是他在附近公园偶然见到的,他的主人是一对德国夫妇,很可爱很亲人,让他印象很深。
凭心而论,魏玛犬不太符合程如安的审美,她更喜欢毛茸茸的厚实的狗子们,比如柴犬或者萨摩耶,当然她最喜欢中国的各种土狗,魏玛犬大大的耳朵虽然也挺萌的,但是他矫健的身姿和浅灰色的眼睛让她觉得有点害怕,不过穆遥画得很可爱,他是用水粉画的,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魏玛犬在草地上蹦跶,远处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大概就是那对德国夫妇,阳光很轻柔地洒在了每一个角落,程如安不禁想象到穆遥那天去公园是不是也满身都是阳光。
明信片上还写着下次他可能回来的时间,希望她能好好照顾自己,工作不要太累,学习也不要太累,程如安笑了笑,找了个师傅把那幅画裱了起来挂在自己的房间里,拍下来后给穆遥发微信留言,打趣他要是自己以后真的养小狗但又不是养的魏玛犬,自己的小狗会不会吃醋。
穆遥看到这条消息时刚睡醒,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而是将那张照片放大,水粉画被挂在了女孩的房间里,这个房间他很熟悉,小时候他经常去房间里帮程立和黄小君喊小姑娘起床,那里面的陈设一直没怎么变,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和安安一起并肩在书桌前看书写作业的日子。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画一幅小狗图千里迢迢地寄给安安,那天他好不容易放假了一天,正好天气很好就换上羽绒服在公园里闲逛。有阳光的冬日公园里就少不了人,很多人拖家带口地出来玩乐、野餐,穆遥一个人买了杯咖啡,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闭上眼感受着阳光暖烘烘的温度。
那只小魏玛犬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很不客气地用爪子扒拉了几下穆遥的裤腿,然后轻巧地把爪子搭在他的膝盖上,大耳朵扑闪扑闪的,尾巴快甩成了螺旋桨。
“是想跟我玩吗?”穆遥伸手摸了摸他,小魏玛犬更激动了,围着他不断扑腾。
他的德国主人们也出现了,他们先是不好意思地对穆遥说了抱歉,希望没打扰到他,穆遥摆摆手道没事,这条小狗很可爱,literallygoodboy。小狗好像是听懂了穆遥在夸他,站定在他面前,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穆遥没忍住又摸了他一下。
德国夫妇跟穆遥寒暄两句后很快就牵着小魏玛犬走了,穆遥笑着目送他们离开,金色的阳光照在这两人一狗身上,穆遥顿时觉得全身都温暖了起来。
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和自己爱的人牵着小狗就这样悠闲地散步就好了,穆遥这样想着,思绪逐渐涣散开来。
其实他暂时还不是很懂跟“爱”有关的话题,他以前对这个没有特别的需求,因为他知道他的父母很爱他,他的朋友也很爱他,他的叔叔阿姨们都很爱他,他不怎么缺爱就顺利长大,从一个被爱意包裹的男孩长成了一个被爱意包裹的男人。
但今天是他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他第一次很想很努力地去爱另一个人,给那个人自己无穷无尽的爱,两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养一条自己的小狗,在温暖的冬日里享受属于他们的时光,穆遥觉得,这也很不错。
但他暂时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闭着眼在脑海里慢慢地寻找着。
需要定下什么标准吗?穆遥不知道,他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好吧,要跟他合得来,要有一些共同的兴趣爱好,要彼此尊重,最好人也很聪明,这样交流沟通也不会有什么困难。。。。。。
标准越想越多,穆遥觉得有些累了,这时,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干脆不去定这些标准吧,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你想要全心全意去“爱”吗?
他的大脑瞬间从刚刚的纷杂无序变得一片空白,他等了一会儿,随后一张熟悉的笑脸慢慢地浮现,那是张很可爱很快乐的笑脸,穆遥光是看着那张笑脸就觉得心脏发软,想把全世界都给她。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睁开眼打开微信,是安安临睡前给他发来的消息,他笑着回复了几句,眼神突然注意到她的头像,是抱着一只大黄狗的她,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