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着最普通的剑迎战最强的敌人,凌云想到此,突然有几分想笑。
他许久不曾真正笑过了,跟昨夜一样,他费力的扯动脸部的肌肉,做出一个难看到诡异的笑容。
他也许久不曾与人交谈过了,他的身体在天火中没有死去,但灵魂却已然被焚烧殆尽,他冷淡的仿佛一潭死水。
百年间经历的一切,让他不再为外界的任何事物而产生悲喜,他也不在乎任何事了,师门,师弟,都可以弃之不顾。
只除了一样,复仇。
化为灰烬的灵魂在仇恨的火焰中复生,将死水点燃。
他对着对面的封烨高喊:“神啊,您曾经那样高高在上,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我这样渺小的人,怕是从来不曾入您的眼吧。”
他用着敬语,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恭敬的意思,反倒有些许,压抑了许久,终于得以抒泄的癫狂。
凌云用剑锋指着封烨:“但您现在竟然肯屈尊降贵,与我站在了同样的高度,并且以人类的力量与我对战,为什么呢?”
他虽然用的是疑问的语气,却并不是要封烨回答。
他偏了偏头,自问自答:“因为您心里有愧疚,看到曾经被您无辜杀死的人再次出现在你眼前,您想要弥补。”
他的语气陡然冷了下来,他横眉竖目,用着嘶哑的嗓音怒斥:“何等的。。。虚伪!”
这最后两个字从他齿缝间吐出时,音调已经有些不完整,仿佛被牙齿撕咬了千万遍一般,破碎的音调里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封烨的眉峰微不可查的抖动了一下,面对凌云声嘶力竭的斥责,他还是那副神色。
“愧疚?”
封烨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否定道:“我对你并没有愧疚。”
“我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封烨直视着那双盛满恨意和怒火的眼睛,一字一顿。
这个回答让凌云和树上的乌鸦都有些惊讶,郝沉一直以为这条龙会对百年前那件事耿耿于怀,将一切责任都归咎于自己,但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
心有愧疚,是因为做了错误的事,但他并没有做错,封烨将这一点认的很清。如果他不斩建木会怎么样,那些攀爬建木的人就能活吗?
也不能,建木已经成了魔物登天的梯子,他只是需要人类作为掩护,等他真正踏足天界后,这层掩护就成了没用的废品。
废品该怎样处理?要么随手丢弃,要么,成为他在天界大肆杀戮前的开胃前菜。
时至今日,封烨也从不曾为自己的决定所后悔,凌云种植建木没有错,但他斩建木的决定也没有错。
他对于凌云的态度很复杂,他敬佩这个人类的志向,认可凌云为种植建木所付出的一切,乃至他的心脏,也为凌云最后的结局而遗憾和难过,遗憾于凌云的身死,难过于。。。他救不了所有人。
在各种混杂在一起的情绪的作用下,他提出以这样的方式与凌云对决,给这个人与自己公平较量的机会。但这种种复杂的情绪中,唯独却没有愧疚。
封烨的回答仿佛一把热油,浇在了凌云的怒火上。他怒不可遏,但神色反而不如之前那样近乎癫狂,他语气讥讽:“是啊,对您而言,杀死区区几个人类自然不算错,毁掉我的毕生心血自然也不算错。”
“毕生心血?你的毕生心血就是让建木连通上无烬视界,成为魔物登天的梯子,成为祸乱天人二界的源头?!”
封烨大声反问。
他并不肯定凌云到底知不知道百年前的真相,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也是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郝沉是第一次听到封烨说出这段真相,虽然他早有猜测,但到底不知道具体细节,百年前应龙斩建木果然如自己所料的另有隐情,乌鸦带着丝自己真是太聪明了的自得抖了抖羽毛,聚精会神的看着。
他看的认真,因为封烨和凌云的对话信息量极大,不容分心,所以对于那顺着树枝,缓慢又小心的爬到自己附近的黑蛇,无知无觉。
黑蛇在逼近,封烨和凌云的对话也在继续。
郝沉对这段真相感到惊讶,因为他是第一次听,但凌云脸上没有任何惊讶,他反而不以为意:“那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