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终究是失踪了。
但,这位“谈笑书生乾坤圣手”到底是怎么失踪的,至今犹是一个谜;而且,看来这个谜永远也解不开了。
往昔的日子,如那滚滚长江东逝水,过去了,永不再回来。
如今压在身上的,只有咬紧牙关忍了。
可是似这般忍,要忍到几时呢?
无人敢说,恐怕只有无知道。
距离深山中的“古家堡”不远,也就是大巴山下,有一个小镇。
这个小镇,归“砖坪县”(岚皋县)管辖,镇不大,可是十分热闹;单酒肆、客栈就有十几家。
小镇的居民,大半以耕作为生。农家朴实,靠双手、凭劳力养活一家老少,知足而常乐,多年来,小镇虽热闹但一直很平静。
可是,半个月前的一个人、一件事,却使得这小镇的平静荡然无存,为这地处偏僻的小镇带来了更热闹的喧嚷。拥挤、哄动……
从此,小镇另是一番气象。
既是半月前的事,当然该从半月前说起——半个月前的那一天的黄昏,暮色刚垂。
小镇南面那条小路上,走来了一个穷极潦倒的落魄书生。
这书生,卅左右年纪,焦黄的一张脸,恍如大病初愈,双目呆滞、无神、疲惫,弱不禁风,摇摇欲倒。
一袭白色的儒衫,又脏又破,敢情既没衣换洗更没钱换新的,穷得身无分文。
除了身后背着的书筐外,再无长物。
不知是病刚好,体力未复,抑或是多少天没吃饭,饿得脱了力,走起路来,两条腿显得很虚软,支持不住,随时都有趴倒那儿的可能。
那时候,读书人除非考场幸运,争得一份功名;否则多半是可怜虫,手不能提,肩不能打,合起来也没有几两力量。书,又不能当饭吃,一旦贫病交迫,想卖力糊口都成问题。
有道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一点也不差,眼前这位书生当初他要是能预知会沦落到这般地步,有这么一天,相信他说什么也不会十年寒窗、铁砚为之磨穿地抱着书本子死啃。
别说什么黄金屋、颜如玉、千钟粟,现在连十文大钱、半碗饭都混不到。
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学点什么不好?若有一技之长还怕饿死?
既然这样,还背着那要命的书箧做甚?人都快趴下了,还舍不得身后书箧,真是可笑又可气更可怜!
这究竟是否痴、呆、迂腐,恐怕要问他了。
书生,一步艰难一步地往小镇中挨去,好不容易才挨到了“高升客栈”前,停了下来,没再走。
这书生确也真不开眼儿,没钱还要住客栈:“高升客栈”在这小镇中是首屈一指的大字号。
总算还好,士、农、工、商,“士”列四民之首,尽管书生百元一用,可笑读书人在那时候到哪儿都占点便宜,人家都看得起,也敬重。
可能是,读圣贤书,通圣贤事,读书人都很清高,再不就是洁了孔老夫子的光。
也许就基于这个原因,也许“高升客栈”的店东不是只认孔方的势利眼;其实,是这落魄书生运气好,合该今天有饭吃,有地方住,他碰对了主儿。“高升客栈”
的店东姓魏,单名一个“清”字,是外乡人;人,和气、谦恭、老实、诚恳,没有一点生意人的习气,也不像一般生意人那么奸猾。在这小镇上,人缘好,生意好,还颇有善声,小镇上,提起魏胖子,无人不知,名气比县太爷都响亮。
书生一进“高升客栈”大门,适时,魏胖子正坐在柜台里跟帐房说话,没注意到他,可是一听到他那有气无力、带着北京口音的话声,立刻精神一振,撇下了帐房,急步迎了出来,带笑拱手,既高兴又诚恳。“相公要住店?”
好一口京片子,书生眼睛一亮,惑然凝注,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