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却丝毫不知自己已经面临着插翅难飞局面。
子时刚过,京城极东的方向闪起一道极亮的焰火,细长而明亮尾光是夜色里最为耀眼的存在,藏在暗处里的魑魅鬼魉肆意从黑暗里涌出来,直奔皇城而去。
异族的世子莫达,一改往日的低调,褪去多年来加身的异族绒装,换上了代表着亲王贵权的贵重王服,一袭暗红的华贵锦服加身,显得整个人气势逼人。那张酷似中原人的脸,竟有几分像似新帝。
他一路踏过京城角落,在他的身后不断的涌出了暗黑色的跟随着,一路下去,越是庞大,像是带着一片墨色的阴影一样。
到了宫门时,宫门紧闭,外面集聚着数百上千穿着军装的人,里面却是静默一片。莫达站在人群的外围,神情莫测,在临近目的的彼岸时却显得格外的严肃和沉默。
他微微招了招手,站在一边的卫士便立即举起手中攻城所用的旗帜,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啸声,通红色的宫门便应声而开。
巍峨壮阔的宫门被大打开,露出了或华丽或堂皇或隐晦或暗毒的内在,四周围着的兵官想起涌起的潮汐一般朝着打开着的宫门涌入,人潮涌动,到了最后只剩下莫达一个人站在那方空地上。
大晞的冬夜显得格外的静谧,可越是静谧能引起的响动也就越发的轰然。
人群的步踏声,刀剑的碰击声、宫人临死前绝望而短促的呼吸声以及西风入耳的声音,像是一场别具一格的音乐盛会,在漆黑的夜色下在宏伟而巍峨的宫城内拉开了序幕……
这是一场注定生死的宫城,也是一场空前浩大的阴谋,谁能坐上王者之位,不再靠血脉,而是实力。
莫达抬头看着面前的宫门,面色并无忐忑不安抑或是紧张期待,反而有些恍惚,他看着那宛若母亲额首上血液颜色的宫门,喃喃道:
“你一直惦记着的大晞,可曾记得你的存在,你一直放在心里偷偷念叨着的大晞,可还有人会在你死后添上几片黄纸?母亲,你看,他们都沉浸在年节的喜悦里,哪里会有人记得,既然活着没人记得,那儿子我便让他们下去陪你。”
他终于不再沉默,唇角噙着一贯的笑,却是一个飞身,踏着虚空里悄然而下的白雪落在了巍巍高楼之上。
浓浓黑夜里,那抹黯然的红色影子,像是灵诡的影子一样在琉璃瓦上跳跃着,而他的身下,大片浓墨的军帐灵动的在宫城内挥舞着剑刃,脆弱而单薄的宫娥被人划开身体各个地方,艳色的血液从裙襦下氤氲而出,血味翻腾,那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存在。
新帝在议政殿里,老公公守在他的身边,年迈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却丝毫没敢说出声。
他的身前,齐齐跪着的是一排排官服加身的大臣,穆楠跪在地上,却是换了一身银白色的盔甲,事出紧急,能通知的人也尽数通知到了。这些大臣,尽数是未曾被莫达收入麾下的,但也基本是些文臣,让他们说文解字畅谈言论可行,但这领兵降敌,却是强人所难。
“陛下,潜伏在京城之外的冀北军随时听候调遣,从亥时到现在,应该是快到宫门,只要我们坚持,那么久必定会等到援兵,还请陛下放心。”
说话的人是个穿着朴素面容粗狂的汉子,那人是穆楠请回的冀北守将,在察觉出莫达的诡计之后,她便将此人提来。
这话说的自然没错,只是……宫内的杀伐声离这议政殿越来越近,光凭着羽林卫,能否阻挡敌兵攻入能否等待援军及时解围却是个艰巨的任务。
朝中大部分武官被莫达或是胁迫或是劝说或是取而代之,剩下的近乎是领着闲职当差,能为所用的是越来越少。又拿什么来抵挡?
穆楠看着上方坐着的新帝,新帝此刻脸上阴沉的快滴出水来,她朗声道:“兵甲逼近,局势危急,援兵此刻在路上,臣请命迎面击敌,为援兵争些时间,还请陛下恩准!”
此话一说,顿时激起波涛,群臣齐齐低首私语,原本寂静的宫殿像是炸开了锅一般热闹非凡。
新帝神情莫测,脸色依旧阴沉,他道:“你可知,你所说的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整个宫殿齐齐静了下来,所有殿臣不说话,目光所聚的是这朝殿里唯一的一个穿着盔甲的女人,那个曾经因女装欺君身死囹圄的将军。
“臣知!”穆楠叩首拜道。
“你可知,你此去有可能永远也回不来?”
“臣……知!”
“你可知……”陛下站起身了,两手撑在案席之上,老公公注意到,他的殿下在微微发抖,“你即便是死了,也有可能挽回不了败局,朕有可能等不了援兵,也就是意味着你所做的努力是无用的,你的命也是白白的牺牲的。”
“臣知!”额首与寒冷的地板贴在一起,她清楚所有,清楚一切,也清楚这一次若当真死了,也就意味了什么也没有了,就连魂魄也有可能不在了。
可即便如此,她选定的路,纵使爬着也一定会走下去,这是承诺,更是执着,因为她已经无路可退,唯有前进方能是通向光明的唯一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