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川回想起他五六岁的光景,总一个人坐在廊下读书、看鱼。
空旷的院子,寂寥的西山,只有清脆的鸟啼,夏日的蝉鸣。
他想要一个热闹的玩伴,但始终没能遇到。
二十多年后,他找到了这一生想爱的人,和他一起走过这条寂寞的回廊,像是把那些灰暗的记忆都给描出了彩。
他握紧了顾玉琢的手,说:“等会儿去后山看看我母亲吧,她葬在那儿。”
“好。”靠近他,挠挠他掌心,黑崽想给他所有的勇敢。
——那些他许多年都不想面对的,肮脏丑陋的东西,希望他勇敢。
原生家庭带给每个人的喜怒哀乐几乎是伴随一生刻在骨头上的,无论在外人看来是否不值一提的鸡毛蒜皮,落在当事人头上都要放大数倍。
或许在成年后再纠结颇显矫情,可人的经历不同,没法要求每个人的苦难量级都是同等的。
大着肚子的女人站在堂屋前,日光很好,洒下来暖得人犯懒,她手一下下无意识地抚摸着肚皮,是一幅挺和谐的画面。
直到瓷器碎裂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刺破了这温馨。
“你……”
她开了口,话却没能说完。
陆南川打断她:“你不该跟着陆广华来的。”
他松开了顾玉琢的手,说到底,没真的打算让他和自己一起去收拾烂摊子。
堂屋外有通幽的曲径,一旁有纳凉的石桌竹椅,桌上有茶台热水,壶嘴儿里还冒着热气。
顾玉琢很自在地坐下来,拎壶沏茶,茶香溢出来,像能松快人的神经。
“你不担心吗?”怀孕的雕塑家问他。
顾玉琢呷口茶,很香,他纳闷地反问:“为什么要担心?”
她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微扬着小巧的下巴颏,“小陆一进去,大概就要‘一锤定音’了。他们九成是要离婚的,到时候吴妙……”
顾玉琢没听她叨咕完,翻开茶碗给她到了杯白水:“你要不要也坐下?”
“不,谢了。”雕塑家大概认为与他讲这些也无趣,便换了说法,“小陆他爸是不同意他性取向的,你们可能没有结果哦。”
“同不同意是陆广华的事,爱不爱陆老师是我的事。”黑崽心里蹿起小火苗,把礼貌给烧穿了,“干你屁事!”
随着话音坠地,堂屋里又是噼啪一声,什么物件坠了地。
紧接着,传来女人的尖叫和咒骂声。
顾玉琢噌一下站起来,搁下茶碗就想冲进去,可刚迈半步又顿住了——这不是他现在能管的事儿,去了无异于火上浇油。
十分钟、二十分钟……
直到再有破碎的瓷片从堂屋里飞出来,顾玉琢才看见陆南川。
他头上捂着纱布,空出来的左手牵着吴妙莉,后面跟着二花姨。
两个女人都抹着泪。
吴妙莉狠狠地剜了挺着孕肚的女人一眼,再冲他招手,“走吧,小琢,咱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