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家一直讲究耕读传家,大儿做仁十几岁就考了秀才,在这个偏僻的乡村算是个文人了,参加了两次乡试没中,就再也没去参加科举,一直在村里做私塾先生。虽说孩子们下了学或是农忙时节他照样下田营生,但大伙儿还是尊敬的称他大先生。因为做仁学问好,束修又收得不高,不止是本村的孩子,远近几个村庄的孩子都会被送到他那里学习。
二儿为仁三儿效仁资质平平,认了几年字,就没有走科举的路,跟着青山爷种田搓绳纺麻。青山爷的理念就是量力而行,量体裁衣,是个什么料就做个什么事儿,从这点儿上说老丁家还是很民主的。
老四敬仁还在私塾读书,前段时间跟同窗出去游学了,说是要“行万里路”。当时青山爷也没表示反对,让青山奶给他收拾了点行李,高高兴兴的送他出了门。
做仁看到爹回来了,憨笑着说:“爹,给嫚儿取个名吧!”“谷穗儿,就叫谷穗儿,你看看,今年谷穗儿长得可诚实了!”青山爷把手里的谷穗儿递过去让大家看。
“小谷穗儿,咱有名了,叫谷穗儿呢,咱要像谷穗儿,诚诚实实的,饱饱满满的长大啊。”青山奶逗弄着怀中的小婴儿说。小谷穗居然呀了一声,小黑豆似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十二岁的学孔九岁的学孟,还有八岁的学祖七岁的学贤三岁的学善都凑过头看着妹妹,“妹妹,看我,我是大哥。”“看我看我,我是二哥!”“还有我……”
“都一边儿去,敢跟我抢啊!”青山爷眼一瞪,几个小子还是有点儿小怕的。从老婆子手里接过那个粉嫩的小奶娃,青山爷像抱着个宝贝,好像全世界都在自己怀里似的。
“看看爹吧,真是龙王长了个偏心眼,旱涝不均呀,这五个孙子哪一个他抱过一下啊。”老二媳妇李秋玲撇着嘴说着酸话,但脸上露出的却是满满的喜悦。
“老婆子,快去打红糖荷包蛋,多打俩,跟老大家说,她是咱家的大功臣,好好养着啊。”
“还用你操这心啊,早做上了,我去看看给端进去。”
“娘,不用你,我去就行了。”老大一边说,一边往灶房跑,不一会儿端着一碗红糖鸡蛋进了媳妇的屋。
“生个小嫚儿还能吃红糖荷包蛋啊,就是个赔钱货,咋恁金贵!”过来看热闹的亓玉珍小声嘟囔着,怀里抱着她家的四宝。这亓玉珍是青山爷堂哥丁来祥家的儿媳妇,就住隔壁,一心想生个男娃,谁知道肚皮不争气,一连生了三个嫚儿。在她眼里小嫚儿就是赔钱货,生了小嫚儿别说坐月子吃鸡蛋,不胖揍一顿就算好的了。她生大丫的时候就嫌弃得不行了,连着又生了二丫三丫,让她难受得直接怀疑人生了。大丫八九岁的时候卖给了城里的富户做了丫头。二丫则抱给了不知什么地方不能生养的一对老夫妻。
三丫一下生,一看还是个奾子(一般是长辈对小辈女孩有点轻蔑的称呼,可不是仙子哦),她放声大哭,那哭声整个村子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所以这三丫就特别不受她待见。好在她不舍气,又生了第四胎,终于让她得了个小子,这下可是扬眉吐气了,三丫就更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动辄打骂,弄得家里天天哭闹不休。
听到亓玉珍的嘟囔,青山爷一眼瞪过去,吓得亓玉珍低下了头,眼里却满是不屑,嘴里还是小声的说着:“我生那三个丫头的时候,别说荷包蛋,饭都吃不饱,还坐月子,生下来就下田干活,可比不了大嫂这金贵。”
“真是磨刀师傅打铁你不会看火色!那是你们家,我们家就金贵闺女,你再酸也不管用,没法比!”青山奶毫不客气的回怼了一句。“三婶子,咋这样说话呀,真是的,谁稀罕啊,嘁!”亓玉珍气得翻了个白眼。转身看到旁边站着的三丫,一巴掌就糊了上去:“你个赔钱货,让你是个奾子!不争气的东西!”三丫才三岁,哪里接得住这一大巴掌,啪叽一下摔倒地上,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可是她不敢哭。哭出声的话,她娘会更生气,打得更狠。
“走,别在这碍人的眼!”亓玉珍瞪着三丫抱着四宝气哼哼的往外走。三丫赶紧跟上,她的小眼睛偷偷看向青山爷抱着的谷穗儿,唉,自己要是这家的孙女该多好呀。
“娘,跟这样人生气做什么,她就是狗吠月亮少见多怪!”老二为仁凑上来笑着说。“我哪是跟她生气,看她那阴阳怪气的样子就烦。”青山奶一边洗手跟媳妇们一块包包子,一边没好气的说。
青山爷看到老婆子生气了,抱着小谷穗儿凑过去,“看看咱家小谷穗儿多喜欢人,奶奶不生气了昂。”知道自家老头子是心疼自己了,青山奶有点不好意思,看着小孙女“噗哧”笑出了声。接着转头吩咐老大:“好了,别让这样的人坏了咱的喜气。老大,快去给你老丈人家报喜去,多带几个喜包,别让他们不够分。”
“知道了娘,”做仁吹着那碗红糖鸡蛋喂媳妇,一边回答着他娘的话一边跟媳妇说着:“他娘啊,你可是弹棉花胎的进宫,是咱家的有功之臣,受累了,来,快吃点儿。”
老大媳妇刘桂兰虽然满脸疲惫,眉眼里却都是笑:“嗐,终于给老丁家生了个女娃。我现在啊,是肝花掉进肚子里,终于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