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后门边的扶手,我漫不经心地看着路边的匆匆闪过的人群。忽然感觉半边脸热热的,好象有人在看我。然后,有人在清嗓子;一只手拍了我的肩头一下。
原来是殷子期——我惊讶地嘴都合不上了。这个二世祖居然挤公共汽车!他应该是有车一族吧?怎么不开车?
他咧嘴冲我笑;“哪站下?”
我说了我家地址。忽然想回家看看妈妈,哪怕是摸摸她还挂在衣柜里的衣服。
“你呢?”
“和你一样!”他又一笑,歪歪嘴!一样才怪!他闲着没事到我家那边干什么,又没有什么可HAPPY的场所。那块都要成了整个城市最后硕果仅存的棚户区之一了!我也不揭穿他。就这样随便闲聊了几句,晃晃荡荡了二十几分钟,终于到了。
果然,他下车后跟在我屁股后面。
“你去哪儿?”我好笑地问他。
“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倒是不掩饰自己。
“我回家,地方太简陋,愿意跟你就跟着吧。”他现在的样子倒也不招人烦。
殷子期在我的小屋里乱转:“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是啊。从我有记忆起,一直在这个小平房里。”我很意外他脸上没有一丝特别的反应,好象这很正常似的。
“你喜欢画画?”看我把画册放在桌上,他问我。
“我去世的妈妈喜欢。”我取下摆在组合柜上妈妈绣的竹子,举到他面前:“看!这就是我妈妈绣的!”
“我不懂这些,但是我能看出来这绣的很漂亮,也和这副画很象!你妈妈真能干!”殷子期真诚地说。
“妈妈希望我能和她一样,就象风雪中的竹子,柔韧不被折断。她希望我能和她一样坚强地面对一切。”坐在床边上,我看着墙上正对我微笑的妈妈,眼角不由得红了。
“别难过,绣存。”殷子期温暖的大手轻轻放在我的肩头,他碧蓝的眼眸望着我,温和地说:“你妈妈在天堂保佑着你,你会幸福的。”
“我也没有妈妈了。这一点,我和你一样。”殷子期拿起镶嵌在玻璃相架中的绣样:“绣的很逼真。绣存,我有个不情之请——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非常喜欢这副竹子,方便送给我吗?”
我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刚才他那句话触动了我,我点了点头。
“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它的”。殷子期的手轻轻拂过相架的玻璃面。他抬头看了看妈妈的相片,轻声说:“你妈妈——非常非常漂亮。你长的很象她。”
是的,邻居们都这么说。不过妈妈说我的眼睛长得非常象爸爸。
“我好象没有看到你爸爸的相片?”他又看一眼墙上挂着的妈妈的。
我也没有见过。爸爸的相片,和爸爸、妈妈所有亲人的一切,全部被那场大地震彻底埋葬了。爸爸活在妈妈描述的回忆里,是我脑海中一道漂浮着的影子,面目虽然被妈妈描述过许多次,却仍然模糊。
就这样和他静静地分享着我的童年记忆——在一个阳光灿烂的秋日里,阳光透过玻璃窗撒了下来,映照在我们的脸上。我和殷子期静静地坐在床边上,翻看着我的相册,分享着我成长中的每一道足迹——当然,除了和狄文的那段过去。
狄文和我所有的合影,已经在妈妈去世的第二天,被我撕碎后化为飞灰。从那天起,我才真正下了决心,要彻底忘记他,没有他,也要拥有自己的精彩人生。
相册的最后一张相片,定格在腊月二十七那天。给妈妈穿上了我给她买的新装,她非常高兴,我搂着她,狄文给我们照了这张相。
那时,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没有想到,春节后不久,我的生活就悄悄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那天,妈妈很高兴,说:你长大了,马上也要有自己的幸福人生了;妈妈也放心了。”记起当时的场景,我忍不住鼻子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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