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穷人?你需不需要改变?”
他突然提高声音喊:“你父母是不是天生下来脸上就刺了一个穷字?”
我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仍不开口。
他换了个坐姿,又问:“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
我看了他一眼,开口说:“该喝的时候。”
他就叹了口气,极惋惜地向我摆了摆手,说:“算啦,算啦,你还是打包走人回家去算啦!”
“我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又不走?”
“因为我不想走?”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你什么时候想走?我去送你!什么时候?”
“该走的时候。”
“算啦,你还是明天就打包走人回家去算啦!留下来也只是浪费粮食,钱还是留给我们赚算啦!”
“怎么样?走不走?我去送你。”他凑近我说。
我不开口。
“还是回去算啦,留在这里还要吃苦,还要坐矮凳子睡地铺,还要出三千九,怎么划得来呢!走吧,我去车站送你,我给你买票。我今天刚刚拿了第一个月的初级工资,不多,也才四千五百五十元人民币。今天晚上我请兄弟们来消费,不高,也才五六百元。”拿出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在我眼前摇晃拍打。“怎么样,走不走?”
我厌恶地看着他。
“回去算啦,留下来干什么呢?像你这种人是没有希望的!连一到四个朋友都没有,连三千九都输不起,你说你还留下来干什么呢?”
“看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来,一时不禁感觉很有趣。
“看海?”他一下子就火了,差点跳将起来,张口大骂:“我看你干脆跳海去算了!你说你这种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用?你干脆爬上宝宜大厦跳下来算了!看海?你还想看海!海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是回去种地看大山去算了!我看你这种人是改变不了没有希望了,你这一辈子也就只有是守着这穷人的命了!”说着,掏出香烟发给大家,故意将我隔漏,一边不可一世地点上香烟一边不顾牛德仁的推辞慨然地点上了一盘猪皮、两瓶啤酒,只可惜没了鸡大腿。突然才发现我似的忙又给我发烟,我不抽,他就说。“真不是个男人!”
我不理他,也不喝酒,他就骂我赶快去找个地方脱下裤子看看自己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我忍无可忍,霍地站起,抓过一杯酒就要往他脸上浇,却被眼疾手快的红军阻住了。但他却高兴地说我这就像个男人了。
他说他会看相,掏出钱让老板娘拿过一副扑克来说是要为我算命。他要我撕扑克,尽情地撕,就想着自己的初恋情人,边撕边想她现在何处。说她虽然爱的是我可到底还是跟别人走了,就因为我的面包比别人的小了指甲壳那么大的一点点。他说现在有三个女孩仍在暗恋着我,但我不自信不敢主动,于是别人也开始掂量起我手头的面包了……
我先觉得可笑,不觉却陷入了缕缕意境,突然之间就落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伤心。有如一个浑然不觉只顾行走路上的人猛然间发现了所有美好皆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失唯有自身被一无所有地孤独地眼睁睁地弃在了岸边……
一股狂躁之力从我心底电般蹿起,使我突然无法抑制地想要把这桌子掀翻,把这烧烤摊掀翻,把整个世界撕个粉碎……我一伸手,闪电般夺过了他手中的扑克……
但我马上又无能为力地将完好无损的扑克扔回了桌上。我突然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我蓦然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个连扑克牌都撕不了的残废。
当我去抢扑克时,牛德仁他们都以为我是忍受不住打击要和他拼命了;结果虽没出什么乱子,却也看出了此地不宜再留。
弟弟喊老板娘结帐,那人也掏出了钱并对一时显出为难的老板娘说是不是看不起他,牛德仁见状也只好叫弟弟收回钱不然那位老总会不高兴的。
我怕与他握手露残只想躲混过去,不想反被他堵到最后一把抱住了。他双手有力地将我抱紧,身子却瘫软在了我身上。他含糊其辞地叫我好好做,好像说他现在才是初级待上了中级后是一定会关照我的。他把他的手机号告诉了我,让我也可以直接去找他,他就在黄石会场,只要说找公鸡就行了,他在会场还是小有名气比较牛B的。
弟弟他们在菜园口等我,正高兴地说着这免费的烧烤,都说我是颗“福星”。
纳日巴不无惋惜地说我为何不配合那人呢,不然一定会更精彩更有味的。他这一说,倒使我疑心起这是他们设下的了。后来找机会探问,弟弟却忆及便笑,说天下哪找那种傻B还帮你买单,更何况是在加盟连锁里。
路右边一大排新建的楼房没有一点人气,吵得沸热的加盟连锁也早进入了超时空美梦,星光遥远得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唯有寂寞路灯冷冷地看着我们这几个游离世外的无家可归的身影、守候着那没有尽头永远也无法企及的未来以及前方。
路边有人家正在施工装修房子,牛德仁听了工棚中没动静又自恃势众地带领他们每个人偷起一块木板回去做生火的柴。
13、看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