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简宁到柳姨娘院里时,江絮正直挺挺地在院子里跪着。他用眼神问询院子里看着她的嬷嬷,连嬷嬷都摇头。
柳姨娘早便等不及了,一听到声儿便迎了出来:“世子!”
后面的话她不敢高声言语,只敢疾步趋近了,双目含泪道:“世子您劝劝小姐,这样冷的天女孩儿家跪着,恐怕要生出病的!”
不怪柳姨娘如此操心,盖因她才是江絮的亲娘——跟着主母自然是比跟着她这个偏房姨娘要好很多的,她半点儿都不怨。
可从那之后,她便只能低着头在女儿面前说话了,更遑论叫江絮听她的劝。
江简宁笑着劝她宽心,先回去安抚住侯爷,等柳姨娘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他才蹲下身与江絮对视。
江絮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脸色阴沉难看。她微微抬了抬眼睛:“我只是求他像对待你一样对待江疾,我做错了吗?”
“难道只因为他不喜欢这个孩子,就能如此作践人吗?”
江简宁摸了摸她沾满了雪尘的发髻,温声道:“怎么会呢?你能这样想也是为他好。”
“父亲身为家主,自然要为江家考虑,江疾愚钝又未蒙教化,若是任他丢了侯府的颜面可如何是好?”
江絮最不爱听有人说江疾的不是,立刻反驳道:“江疾不笨,他只是没有人教他!”
江简宁明明没有她年长,也没有她个子高,可他含着笑看过来时,竟有种包容又温和的意味:“你这样信任他、又为他做了这么多,他知道了一定会很感谢你。”
“起来吧,该到用晚膳的时间了。”
对,我这样做,江疾知道了一定会很感动。
江絮竟然有点遗憾,她没有想到第一个理解她、肯定她所作所为的,居然是个注定短命的炮灰。
她哆嗦着腿站起来,江简宁却已快步走出去很远——那往来的风卷着他的厚氅,竟莫名流露出一丝萧瑟的味道。
他再难用那样的话诱使江絮步入泥潭,也再难去看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他也曾做过这样的蠢事。
那时江疾喜欢一套兵书孤本,江简宁看见他珍爱地偷偷抚摸那书、又依依不舍地放回去时,便热着头亲自去找父亲讨要。
煜阳侯惯着他,也不拘他平日里看些什么,所以江简宁书阁里以话本游记居多,如此一反常态想要一套兵书,煜阳侯自然起疑。
他当时也问,为什么不能对江疾好些;他甚至还像江絮那样跪在外面,请煜阳侯三思。他觉得人心都是软的,哪怕爱屋及乌,多少看在对他的疼爱上,也对江疾好一点呢?
可后来江疾路过跪着的他时,也只是叹了口气。
“我又没有叫你去帮我讨那书,你何苦这样。”
你要什么,便不可说你要什么,自然有人巴巴地送上来给你。
江简宁笑起来。
如今他为刀俎,要痛宰砧板上的鱼肉,突然觉得三言两语诱使人替你达成所愿,的确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
或许当年江疾也是这样,含笑看着他傻乎乎地一步一步走入圈套。
煜阳侯怒气未消,柳姨娘不敢上桌,只在旁边候着,满怀希冀地看着世子淡定坐下。
江絮紧跟在他身后——好在规矩她还是记得的,父亲不发话,不可擅专入座。
世子看了看仍瞪着眼睛的煜阳侯江清麟,又看看撇着脸不说话的江絮,笑着开口圆场,冲散了冷滞的气氛:“姐姐刚在外面受了寒,快坐下一起用点热汤吧,不要像我似的落下病根才好。”
江简宁话音刚落,又掩唇咳了两声,江清麟便忍不住坐直了。他关切地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倔强的女儿,终于还是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