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筠隐隐觉得欣慰。
世子受了这道磋磨后脾气似乎好了不少,不但没闹着要去找江疾算账,竟还能一反常态地乖顺吃药。
其实江简宁并不情愿喝这药。毕竟太医怕贵人们觉得轻怠,向来药材捡古怪名贵的写、药方要挑稳妥周全的开,一帖温补的药灌个小半年是常事。
就算这药他早已能面无表情地咽下去,可入口仍旧是苦的。
谁又天生爱吃苦呢?
江简宁能听话吃药,也只是不愿落下病根,做个受制于此的病秧子罢了。
不过即便道理他都明白,也不妨碍江简宁喝药时不肯轻易就范。
他边端着药碗小口小口吹气,边不经意般问道:“最近有什么新鲜事么?”
今日恰好是停焓侍候在侧,听得世子发问,眼珠一转回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对了,前两日侯爷同夫人大吵了一架,已搬去柳姨娘院里住了。”
世子似乎很诧异,他天生眼睫上翘,年纪又小,茫然睁着眼睛时更显得乖静无害:“因着什么?”
停焓挠了挠头:“好像是姑娘嚷着要改名,夫人与侯爷提了,侯爷不知为何有些不快,才吵了起来。”
这下江简宁是真的诧异了,指尖不觉转了转手上的药碗。
如今续弦夫人小林氏乃是侯爷原配大林氏的亲妹。大林氏诞下嫡子江简宁后没几个月便撒手人寰,而林家为保姻亲稳固,主动提出抬待字闺中的小女儿过门做续弦。
停焓说的“姑娘”名唤江絮,原只是个姨娘所出的庶女,可续弦小林氏入府后膝下一直无所出,这才走运被抱来当嫡姑娘养在小林氏名下。
不得不说小林氏打得一手好算盘——抱个女孩儿养着,扔江疾这个庶子自生自灭,一是能向侯爷表明无意插手世子之争,二是防着日后肚子里若真有动静,挡了她亲儿子的路。
结果竟真叫她给算到了——三月前小林氏诊出了喜脉,如今胎像稳固,更是懒得与原主这个便宜儿子再维系表面上的亲谊,府中人也察觉出风向不好,渐渐便有了风言风语流出。
而原主也是被有心人灌闲话磨了耳朵,焦躁昏头,竟对往日里视若敝履的庶弟江疾出手,反赔进了自己一条性命。
从前江絮一直规矩本分,生怕小林氏不喜给撵回姨娘身边去,可从未多生事端。
江简宁暗自皱眉……他尚未布局,怎的棋盘上竟先掉出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来?
他正思索,余光却见停焓小心偷觑他:“侯爷与夫人离心,这是好事啊!世子难道不开心么?”
江简宁本想翘一下唇角——那日煜阳侯踩雪前来探望,他却闹脾气撵人走,就是想要煜阳侯的愧疚与迁怒。
如今这缕风吹得火旺,他怎会不开心?
可惜他从此要演恭孝贤子,只好压平了唇角,借着喝一口那酸苦难闻的药皱着眉做出一副忧愁状:“这话再不得乱讲,为人子当然应盼着父母亲睦。”
说罢竟将药碗一放,挣扎着起身:“快服侍我更衣,我要去劝劝父亲!”
停焓登时傻眼——世子从前与继夫人关系冷淡,他也是听了那人的谋策,靠与世子同心敌忾念继夫人的不是,才特别得了世子青眼。
怎么如今世子掉了一回水里,却对继夫人的态度竟来了个倒颠?
这叫他日后再如何讨世子欢心?
停焓略带慌色按住世子的肩膀:“世子——世子!”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目光扫到一旁的药碗,急忙将只喝了几口的药往江简宁面前递:“您心是好的,可也不能不顾自个儿的身子呀,咱先把药喝了,且等您稳当点再操心这些个吧!”
世子抿了抿嘴,看起来有几分委屈,旋即竟惊天动地般咳了起来。停焓大惊失色,忙要去给世子顺气,结果世子一挥手,又正好将停焓手上的药碗给打飞了出去。
汤碗一声脆响,泼溅满地碎瓷片。廊下正忙着的停筠听见异响急奔了进来,正巧见世子发脾气:“天天喝这难喝玩意儿,要喝到什么时候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