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几人忙应了,撩起帘子迎了沈紫言进门。
屋子里的几个小丫头,见了沈紫言,都围了上来,沈紫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的进了内室,就见杜怀瑾半靠在窗前,闭着双眼,长长的眼睫在面上投下了一道阴影,让他整个人说不出的寂寥。
沈紫言看着他疲惫的脸色,知道他为了皇上的事情奔波,心里生出一股怜惜之意,一时也不忍心打搅他,就默默在他身边坐下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杜怀瑾立刻从睡梦里转醒,警戒的瞟了身旁一眼。见了是她,眼里的戒备慢慢散去,取而代之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沈紫言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复杂的眼神,心里咯噔一跳,担忧的话不由自主的说出口:“怎么了?”杜怀瑾忽的紧紧携了她的手,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才说道:“紫言,你别伤心……”
沈紫言一颗心就沉到了谷底,说话声音都有些飘忽,“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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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乱麻(一)
杜怀瑾眼里是无尽的悲怜,“我得到消息,岳父在西郊遇袭,至今下落不明……”
沈紫言一听这话,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骤然失去了温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半个时辰前,我收到了消息,立刻派人出去打探情况了,到现在也还没有消息传过来,只说是岳父和人去紫竹轩喝酒,又去西郊赏荷花,吟诗作赋,后来也不知怎的落了单,就遇袭了……”杜怀瑾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你不用担心,西郊巴掌大的地方,待到有消息传来,立刻就能命人去寻,不会有多大的事情的。”
沈紫言哪里听不出来他的安慰之意,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下来,否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想到此处,沈紫言就问:“当时和我父亲一起出去的是哪几位大人?”若是能找到那几位大人,想来也该得到沈二老爷的消息了。
杜怀瑾摇了摇头,“只说是遇袭,我派出去的人到现在还没回来。”沈紫言知道急也无益,可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想要站起来走走,可双腿有些发软,已经没有一丝力气。这大晚上的,寻人自然是有些不便,可沈紫言还是怀着一丝侥幸,同杜怀瑾商量:“要不我派个人回娘家去问问,或者也让他们派人出去找找。”话说到此,心里顿时掠过一丝凄凉。
沈家的支柱是沈二老爷,现如今他不在,长子沈青林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幼子沈青钰年纪又轻,这沈家竟连个能站出来做主的人也没有。哪怕是只要有一个能担起责任的也好,只是可惜,想来想去,一个也没有。就是不论自己这一房,看看大房,也是个不靠谱的。
杜怀瑾迟疑着说道:“岳父遇袭一事到现在还没有传出去,只怕你母亲家几个兄弟都还不知道此事……”沈紫言微微有些错愕,“我父亲虽说不上是什么达官贵人,可毕竟是朝廷二品大员,他遇袭,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出去?”
杜怀瑾叹了一口气,“这事从发生到现在也不过才过了两个时辰,西郊离城内也有一段距离,而且跟着去的随从只说岳父是独自离开了,并没有提到岳父失踪一事。”沈紫言倍感头疼,“那我们沈家的随从呢?”“都不在了。”杜怀瑾薄唇紧抿成一条细细的线,“应该是被有心人处理了,我之所以知道是岳父遇袭,还是因为西郊有残余的血迹。现在只怕不止我们的人在找,还有那伙出手袭击的人也在找……”
沈紫言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声音都有些颤抖,“那是不是说……”杜怀瑾垂下头,没有说话。沈紫言心里已隐隐有些明白。若是那里有血迹,那十有八九,沈二老爷是遭遇不测了。就是现在还活着,想来也该受了伤,沈二老爷自小富贵乡里长大的,现在有伤在身,能不能躲过那群人的追杀还两说。
沈紫言蓦地抬头看向杜怀瑾,目光灼灼,“这次遇袭,是谁支使的那些人?”眼里再也没有了恐惧和惊慌。事到如今,再如何惊恐也无济于事。沈紫言已然有了壮士断臂的决心,若是沈二老爷还在世,那无论如何也要寻到的。若是沈二老爷已经撒手人寰,那说什么也要寻到袭击他的人。还有之后的后事,也是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反倒平静了许多。
杜怀瑾眼见着她冷静下来了,这才说道:“所料不差,应该是泰王。”
泰王
沈紫言吃了一惊,只觉得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是令她不可以相信的,没有片刻迟疑的说道:“泰王现在远在陕西,就是调遣人马也要时日,怎么刚好就能趁着我父亲去西郊的时候找人刺杀?”杜怀瑾眼里有了一丝赞许,更多的是怜惜,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泰王手下的几个下属,已经在半个月前偷偷回到了金陵城。”
沈紫言心里咯噔一跳,原本许多不可解释的事情一瞬间变得明朗起来,“这么说,皇后娘娘背后的那个人,也是……”沈紫言本欲一口气说完,但想到隔墙有耳,立刻打开了内室的门,见墨书正神色凝重的守在门前,见了她,低声说道:“小姐放心,我已经命人四处守着了。”虽不知道自家小姐和姑爷在说什么事情,可直觉告诉她是大事,也就暗地里叫了秋水几个人在院子里进进出出的地方守着了。
沈紫言松了一口气,微微颔首,“你做得对。”墨书眼里满是坚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沈紫言见着放下心来,立刻回了内室和杜怀瑾说道:“泰王这样做,难道是盯上我父亲兵部尚书的地位了?”“只怕就是如此了。”杜怀瑾沉吟道:“我听说之前岳父去过山西督查黄河堤坝建造问题,泰王屡次三番相邀,都被岳父拒绝了。现在宫里面出了那事,泰王正好想借机图谋不轨之事,自然想要在兵部那里安插上自己的心腹……”
想要除掉沈二老爷有各种手法,只是,泰王已经等不了了么?
所以,才会在今日,采取这样的手段。
这么多事情袭来,沈紫言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而心里却格外的清明。
杜怀瑾默默看着她,又悲又怜,过了一会才问:“你去李家怎么样了?”沈紫言心知他是想岔开话题,让自己得以机会缓解情绪,也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去的时候,大姐房里只有姐夫一个人,见到我,满脸羞愧,不住的道歉,只说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大姐。”
沈紫言唇边就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说到底,我不过是姑妹,再如何也管不到姐夫头上去。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大姐就急急从床上唤我过去说话,我只得坐在炕沿上陪着大姐说说话儿,就见到李夫人亲自领着那孩子进来给大姐赔罪。大姐小产以后,我还是第一个去看的家人,那孩子瘦骨嶙峋的,见了我,眼睛里满是惊恐。我心里再大的怨气也无从说起,也断然没有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的道理。李夫人就在我跟前命那孩子跪下,不住给大姐磕头。大姐又是和心慈的,到最后反倒是替那孩子求情……”
沈紫言只觉得握住她的一双手更紧了些,苦涩的笑道:“李夫人是我大姐的婆婆,我有什么话也不好当着她的面说了,免得日后大姐在李家不好做人。姐夫又一个劲的赔罪,饶是如此,我心里还是十分不甘,却又不知道该去怪谁。小孩子不对,自然是大人教养无方,可若那孩子真是姐夫外室生养的,那我大姐就是他的嫡母。我大姐好说歹说,让我千万不要为难那孩子。我见着她脸色苍白,想起她从前的好颜色,一阵心酸,眼泪就落下来了。”
杜怀瑾就揽住了她的肩,沈紫言将头埋在她胸口,鼻间满是***的清香,许久许久,只觉得一阵倦意袭来,在这样纷乱的情况下,居然就这样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