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北川泽野的确没再对那孩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和他始终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
那孩子藏在后山的松树林,而北川泽野行走于山下的宅邸,以北川少主的身份存在。
在得知父亲和筱原家主在做什么时,他的世界观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尤其在得知定佛寺的水下“饲养”了一群什么东西。
过去的认知和某些超越人性的东西被突然打破,北川泽野甚至感觉遍体生寒。
在他心里,父亲严肃而不苟言笑,他承担着极重的责任,永远沉默而匆忙。
在北川家上一代家主骤然离世后,父亲一直在为了家族企业奔走,想要让北川家恢复战前的贵族身份。
母亲曾说:“等看到父亲的第一百根白发,泽野就该变成可靠的大人了。”
可父亲在做什么?筱原敦在做什么?
难道他们真的想违背自然的规律,逆着时间行走吗?
而这沉重的代价又需要谁来承担……
得知真相的那天,北川泽野一个人在松树林木屋外的长椅上坐了一整晚。
屋子里的孩子知道他坐在外面。
他在窗边站了很久,看北川丝毫没有靠近窗户的意思,又默默坐回屋子的角落。
松树林的夜晚寂静而寒冷,月亮慢慢升到高空,又慢慢沉入海一样的松林。
北川泽野后背挺直地坐在屋外。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慢慢消失的月亮,听见屋子里的孩子用石子轻轻敲着地板。
敲击的节奏混乱而毫无规律,大概他只是想打发漫长而无趣的时光。
在天光微亮之时,北川泽野终于开口。
一个晚上没有使用的声带,在刚刚开口时甚至有些生疏,像是沉默了千年万年。
他说:“我知道你是谁了。”
屋子里用石子敲击的声音停了一下,随后又断断续续敲了一会儿。
等石子声慢慢消失,北川泽野才继续开口。
他的声音依然沙哑:“我之前以为我们是兄弟,但我始终无法说服自己能当你的哥哥……现在也不必了,你我根本不是兄弟,甚至,甚至……”
他的声音逐渐低弱,最后完全消失。
北川泽野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那孩子只是一个不算成功的克隆体。
这个世界上可以有成千上万和那孩子一样的人。
他们没有父母,没有归属,没有脐带将他们与这个世界相联系。
培养液中,他们可以成千上万地被生产克隆,像是廉价的生产线。
就在定佛寺的水底,那层层叠叠的荷叶之下,无数个和他一样的胚胎沉沉浮浮,眼睛盯着水面上模糊不清的天空。
廉价的生命。
北川泽野默默在心中重复了一遍。
因为创造的简易和数量的庞大,生命就会因此贬值吗?
那孩子缩在屋子的角落,他分明和他一样,心脏为全身的供血而努力搏动,持续呼吸,持续进食,持续……活着。
生命怎么会是廉价的?他怎么会是廉价的?
北川泽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在这里坐了整整一晚,始终无法回答自己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