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魔神手中持一银杵,以极其缓慢的动作举起,缓缓在那紫金引磬上轻轻一敲,
叮——
那一声轻响仿佛从幽冥深处传来的招魂之音。又像是儿时母亲的轻声呼唤,宛如故乡中令人感怀的乡曲,勾得听者心神迷醉,恨不能寻音追随归去。
召回师父穆雪被天雷劈散的魂魄,助她重塑肉身。
这件事百年来岑千山尝试过无数次。在那手臂上纵横交错的无数十字疤痕,像是一本厚重的陈年的账本,记录着他无数次荒唐的行为。
每一次都抱着强烈的期待开始,带着巨大的失望结束。
磬音一声一声远远传开。
赤红的鲜血源源不断被法阵吞噬。
直至施术的人肤色逐渐苍白,无以为续,那灵力强大阵法中心,依旧没有一丝于往日不同的征兆。
岑千山收回阵法,沉默地坐在庭院中,慢慢给自己受伤的手臂一圈圈束上绷带。
小小的傀儡转到他的身前,侧头看他的面孔。
也不知道这个人工制造的傀儡,从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上领会到了什么,吭哧吭哧地开口说话,
“主人,你今天分外地不开心吗?”
它不太能理解自己的主人,主人总是日复一日做着这样无用功的事,又莫名其妙地陷入情绪的低谷。
“你,还记得你的第一个主人吗?”
主人突然开口同它说话。
“穆雪大师吗?不记得了呢。听说在她渡劫的时候,我和她一起被九天神雷劈碎了。”
千机转了个圈,展示了一下自己被重新组装的老旧身躯,“是主人你捡回我的残躯重新制作了我,我已经没有曾经的记忆了呢。”
它想了一想,又说道:“但我的明灯海蜃台里有存着穆雪大师的影像,所以我知道她的样子。主人你要看吗?”
主人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的意思就是可以。
千机的铁皮肚子打开,递出一个微型的明灯海蜃台,那陈旧的三棱晶体放出的光芒,一比一的立体虚影和现实中的庭院重叠了。
陈旧的庭院仿佛瞬间回到了百年之前,恢复了应有的生机勃勃。
岑千山的身边微光闪了一闪,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绛红色的衣裙,青丝斜挽,坐在一张小椅子上,低头专注地研磨着一种药碾中的矿石。
她出现的位置恰巧就在岑千山的身边,挨得那么近,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她微微带着笑的嘴角。
但岑千山却始终没有抬头。
还流着血的手臂搁在膝盖上,长长的绷带散落一地。他盯着那沾了血的绷带一动不动,仿佛那里开出了鲜艳的花。
只要不认真去看,虚影就仿佛和真实一般。
片刻而短暂的虚假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