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韶被这句话砸得头晕目眩,总觉得眼前情境似曾相识。短暂的愕愣之后,他道:「楚道友如今位高权重,自然能寻到合适人选,只是这件事,似乎不该与我说。」
楚铭远却并不松口,直言道:「可我认为,你是最好的人选。」他只微微一顿,又道:「多年前在隐仙谷中,若非你及时阻止,我恐怕早已对玉霖痛下杀手,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了。但你却主动与我立下心魔誓,并未揭穿此事,甚至还襄助于我,使我没有因隐仙谷伤亡被究责,经此一事,祖父也终于承认了我的身份──这一个转捩点,于我而言至关重要,而这一切却是你带给我的。」
薛千韶沉默片刻,道:「若令你执着的是此事,我必须澄清一点:我并不像你想的那般良善。当时我们分别受了腿伤,行动不便,谷中又有无数恶兽潜伏,我若抛下你独返营地,同样凶多吉少。况且,我等当时已无余力救助玉霖,因此我只是劝你将玉霖留在原地,在该情境下,也等同是让他等死,与你动手的差别也并不大。」
楚铭远道:「但玉霖确实因你而活了下来,我也并未因一念之差,落得追悔莫及。」他又道:「九霄门种种沉疴难以撼动,何况在我全面掌权后,若不想沦为傀儡,第一个要抗衡的便是祖父。我很需要有一个人,在这个时刻助我辨明前路。除了你,我不作第二人想。」
薛千韶目光微歛,道:「你似乎志在必得,认为我必定会答应?」
楚铭远微微一笑,颔首道:「因为我认为,以你的聪慧,你知道怎么选于你和太鲲山都最有利。」
薛千韶感到恼火,忍不住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已心有所属?」
楚铭远的神色却未改毫分,道:「我并不介意,理由也是一样的。你应该心知肚明,魔尊非你同道之人,自然知道该及时抽身;而我也已为你铺好了路……魔尊怀疑你泄密,心灰意冷,正是你脱身的绝佳时机。而只要我的一句话,你便会是今日大典上变故的最大功臣,」
楚铭远顿了顿,放柔了声续道:「我不指望恩爱情深,只望你能予我作为道侣的在乎,在心底为我留下一个位置,只是如此罢了。」
薛千韶审视着他,心中除了隐而不发的怒火外,也强烈地感到困惑。门派间联姻偶有所见,因联姻结合的道侣,对彼此的感情多半淡薄,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楚铭远精心设下种种圈套,不像是将联姻作为首要考量,矛盾的是,他却不介意自己对他无心?当真有人能做到如此吗?
但此时此刻,他已无暇深想这些了。薛千韶压下心中困惑,果断道:「很遗憾,我不是你所期盼的人,恕我无法答应。」说罢,他猛然屈指,将埋伏在两人之间矮案下的七张符纸同时召动,铮铮然琴音霎时倾泄而出。
这些符纸只不过是传音符,收录了他稍早看似随意弹奏的琴音,在此刻将之拼成曲调。
楚铭远身上虽有法器护持,但寻常的护身法器并不会时时挡住声响,便猝不及防中了招,失去先发制人的契机。
此时,薛千韶却已召出歛华剑,剑锋直指着楚铭远淡漠地道:「我并不想伤你,我只要你将白璧阁禁制解开。」
楚铭远回过神,无奈地苦笑道:「不过一炷香时间,也等不得吗?」
薛千韶道:「你心思缜密,一炷香时间不会是随口说的,恐怕还另藏玄机,情急之下,我只得这般粗鲁应对了。」他顿了顿,又道:「请罢。」
楚铭远眼神一暗,状若平静地续道:「若你此刻离开白璧阁,玉霖便会立即传信敲响警钟。我已吩咐过他,若一炷香时间未到,出来的人又不是我,他便会知会门人,让众人得知有魔修余党潜逃,如此一来,无论你要做什么,皆会变得寸步难行。你确定不再等一等?」
薛千韶毫不动摇,道:「这就不劳楚道友操心了。况且你又如何知道,我没有留下后招?」
楚铭远失笑道:「确实,你带来的那位林师侄并不在阁中,那么他是在外头,准备接应你了?」
薛千韶一语不发,只将剑锋又逼近了些。
楚铭远笑容微歛,道:「我一直以为你识时务且不冒进,眼下看来,确实是我误解了。」他接着叹了口气,道:「你走罢。」
说罢,白璧阁禁制倏然解除,薛千韶微微一愣,却未收起剑来,仍有些警惕地看向他。
楚铭远并未多解释,只道:「只是,大约也已经来不及了。」
虽不明白楚铭远的意思,薛千韶却感到心头一紧,当即转身离去。
楚铭远望着他的背影,缓缓跌坐回榻椅上,失神地道:「即便你不是我所期盼的模样,我却反而更羡慕他了啊……」
另一头,薛千韶尚未离开白璧阁,便撞见了守在玄关处的玉霖,一时僵持住了。玉霖显得有些惊讶,黑鸟却在薛千韶同他动手前,开口道:「我没打算告发你,只想问你一句,师兄可还好?」
这下薛千韶反而困惑了,眼见玉霖确实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他便一面向外走,一面警惕地道:「你何不自己进去瞧?」
黑鸟便道:「师兄暂时不让我进去,但我信得过你的人品。」
薛千韶已越过他走出数步,闻言却不由脚步一顿,诧异回头。
玉霖认真地对他一礼,亲自开口艰难地道:「当年,多谢薛掌门替我说话,救命大恩,玉霖一直铭记于心。」
薛千韶蹙眉道:「你知道……难道你当时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