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忽然转成血一般的深沉殷红,其中映出的他满头雪发、双眸赤红,肤色苍白得毫无生机,赫然是他梦中在圣渊时的模样。
那个「他」弯了弯唇角,却毫无一丝笑意,对着湖外的自己伸出手,一面以口型无声说着什么。
薛千韶一瞬不瞬地看着,读出了「他」说的是:
「你以为这只是梦吗?来罢,你需要清醒过来──」
一剑刺穿水面后,薛千韶才醒过神来,发觉自己正盘坐于离岸不远的浅水处,手中握剑,衣袍被方才的大动作溅湿了。但他暂且无暇在意这些,只能拚命逼自己冷静下来,平复过速的心搏及体内紊乱的灵力。
半晌,他再次咳出了一口血,血珠沿着他的手背滴入湖水中,晕染开来。
待他逐渐平复过来,才想起自己早已浸到湖中打坐。
他心道:莫非他方才所见种种画面,都是修炼时出现的幻象吗?难道他早就生出心魔而不自知?可他向来行事谨慎,求一个稳稳当当、无愧于心,直到……
终于理出了头绪时,薛千韶瞠目一愣,接着叹了一口气,心道:是啊,直到他重新遇见隳星。
「天意吗?」
他喃喃自语着,心中飞快转过许多事。
他以为自己尽力弥补,也该算还了当年相助之恩、一刀之仇。可他的内伤却在此时顽固地一再复发,且他又已搆着了缔结元婴的门槛,元婴天劫高悬,若在这时又生出心魔,岂不是天要亡他?
薛千韶一生错纵纠结之处,除了与隳星的纠葛,便只有和明山派的血仇了。他不由暗想,难道明山派的事他处置不当,或是哪里又生了变数,才惹得天道震怒?
思及此,他又蓦然想起稍早得知的明山派中毒一事。难道明山派此次劫难,当真是因他而起,才又一次乱了因果吗?
……果然,此事还是得找隳星问个明白。
薛千韶才下定决心,便听见身后传来草木窸窣声,他回过头,见到了眼上缠着绸布的阿左。阿左在岸边对他行礼,道:「薛大人。」
薛千韶道:「有什么事吗?」
阿左道:「您在湖边待的时间有些长了,在下又想在离开前给您问安,尊上便让我过来看看。」
薛千韶心道,你给我问安做什么?但他却没问出口,而是问了:「他既让你过来,又为何让你蒙着眼?」
阿左面色尴尬地道:「这,在下也想不明白,或许是怕您正在洗浴?」
薛千韶听罢无语,不由腹诽道:事到如今才在假作君子,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阿左又接着殷切地道:「您的通联阵盘落在正厅了,方才那上头出现一面镜子,不知有何作用,尊上说以免是太鲲山有急事找您,便说若您不是在修炼,就把东西交给您。」
薛千韶愣了一愣,道:「知道了,随意放下就好,退下罢。」
阿左依言照办,却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行前又对薛千韶行了次礼,才磨磨蹭蹭地离开了。
阿左的脚步声远去后,薛千韶又将经脉中灵力转了一周天,确认经脉内伤处果然又一次绽开,暗暗叹了口气,方收敛灵力,起身离开湖中,取了张火符将身上水气驱散,整理衣冠。
接着他才发觉,阿左将那面「镜子」搁在一处巨岩上头,旁边还横着一张古琴,正是栖凤。
薛千韶头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原来这张琴没丢。接着才想,隳星让左护法送琴来,又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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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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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轻抚琴身,忽然想起梦里的百年当中,苏长宁瞧出自己有不能言的心事后,也曾送过他一张琴,让他得以稍稍排解心绪。
就像守候于不远不近的灯火阑珊处,是一种沉默的温柔。
领悟的瞬间,薛千韶心弦一颤,不由缩回了抚琴的手。他心道:如今隳星的一个举动,竟能让自己生出这样多不着边际的联想,甚至有些忐忑,这还真是……
「一点也不像我啊。」他低喃出声,一面整顿心绪,一面将灵力灌入那面巴掌大的圆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