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徐卓原本一直在戒备四方的动静,发觉琴声突然停息才回过了头,却只见到薛千韶猛然跃下石桥,而魔尊想也不想,便跟着跳下去的一幕。
二人坠落后,数十名魔修忽自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有如等到饵食的鱼,转瞬就将二人身影淹没,显然埋伏有段时间了。
徐卓听见身旁的九霄门弟子大喊:「敌袭!快!找人手来援!」
他无法消化先前的一幕,此刻也听不懂身边的人在喊什么,面对一拥而上的魔修,他只知道举起剑,木然地斩出早已熟习的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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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坠的二人却只下落了几丈,隳星魔尊便将薛千韶捞住了。
随后,隳星魔尊脚踩一名魔修借力,跃入一处石洞中。众魔见状也尾随了进去,魔尊却连头也不回地冷喝道:「都给我滚。」
魔婴境界的威压,随着他的话语倏然开展,稍近的几名魔修首当其冲,身上传出骨头崩碎的沉闷劈啪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响如雷霆骤雨,转瞬就荡开了数里,诸魔连惨嚎的时间也没有,便纷纷断了气。
一时之间,再无魔修敢进犯。
薛千韶原本颤得厉害,被境力镇得动弹不得后,眸中的惊惶反倒逐渐退去,在隳星放松对他的压制后,薛千韶颤颤地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了他的脖颈,将脸深埋在自己的臂弯当中,声若蚊蝇地低喃着。
隳星魔尊听见他一再重复说着「对不起」。他没有动弹,也未做回应,赤眸中没有一丝情绪外露。
薛千韶闭起眼,感受着他沉沉有力的心跳,心神逐渐宁定下来。
楚铭远告诉他,苏长宁的魂灯已然熄灭。他早知道苏长宁定然出了事,可他从未想过,罪魁祸首竟会是自己!
无论这事的因果对错如何,薛千韶心中的愧悔,都如一瓮酿坏的酸酒,在记忆归位瞬间卒然被击碎,淹没了他的全副心神。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苏长宁被他一刀穿心,坠入无明圣渊之中。
他自己付出的代价,是终其一生都缺乏杀意,无法成为一流的剑修。曾经的恩将仇报,更使他的金丹劫雷格外难缠,道途多险阻。
而从那深渊中熬出来的魔族,就此成为了隳星魔尊。
听着离得极近的心跳声,薛千韶至少能安慰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还活着。
──可他又是如何从那种地方活下来的?
思及此,他顿觉通体冰寒。从那深渊中幸存的人是谁?他还是苏长宁吗?记得多少事?甚至是不是,打从从见面的第一眼,他早就已经认出了自己来?
此念犹如一支冰箭,猝然射穿他的心脏,纷涌思绪遂沉寂下去。
即便他已稍微冷静下来,眼下的情景依旧十分诡谲。薛千韶松开了双臂,却仍不敢擡头察看隳星的神情,反而欲盖弥彰地四下张望。此刻,两人正处在约有一人展臂宽的洞穴尽头,隳星背倚石壁,维持捞住他后腰和膝弯的动作,一动也不动,属于魔尊的威压仍似有若无地飘荡。
即便不擡头,薛千韶也能感觉到他心绪不佳,散发着一丝戾气。
薛千韶张了张嘴,却只勉强道出了一句:「多谢你了。是我一时过于投入,失了防备才着道,差点酿成大祸。」
既然他鼓琴助阵,自然会有魔修想从他这里突破。如今细想,薛千韶发觉在琴弦绷断的前一刻,他曾经听见蛊惑般的低语,那想必是某种直捣心神的法术。
隳星的双臂微微收紧,沉默半晌后才答道:「不,是本座估算错误,我没料到,他们这么快就锁定了我,是我大意了。」
隳星心道,确实是他大意了。他已破除薛千韶的其中一道记忆封印,本想待适当时机再让他想起来,没成想一时不察,反让那段记忆成了旁人对付他们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