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韶正要和楚铭远客套几句,隳星却抢先一步对莫违拱手道:「原来是莫违仙君,久仰。不知青暝仙君如今可好?」
此话一出,莫违的脸色又阴沉下来,目光有如暗夜里巡游的鸮,阴恻恻地直盯着隳星。楚铭远闻言也是一愣,唯薛千韶不知内情,只记得青暝仙君是莫违的道侣,再多便没有了。
莫违冷冷答道:「我道侣如何又与你何干!?」
隳星浑不在意地一笑,又道:「耳闻青暝仙君一剑惊风雨,诛魔无数,有一回遭魔修暗算中了恶咒印,便是由莫前辈亲自照料,想来应当已康复无碍了?只是这几百年来,却竟未听说过青暝仙君再出山的消息,在下一直扼腕未能亲见,是以有此一问。」
薛千韶终于听出蹊跷之处。恶咒印向来少有道修钻研,便是因为此道被认为阴毒不祥,若无契机,道修多半都会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而莫违之所以能成为宗师,起因很可能就是为了要解道侣身上的恶咒印。
然而,若真如隳星所言,青暝仙君已有百年未曾露面,那么很有可能是莫违压根解不了他身上的咒。
隳星言下之意便是:一个连自己道侣都救不了的人,还摆什么架子呢?
莫违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当即脸色铁青地摔了茶盏,那茶盏撞上地面后,碎片却反常地暴起,挟着凶悍灵力直朝隳星攻去。
隳星擡手一挥,释出灵力化解攻势,瞇起眼一笑,又道:「前辈何须如此暴躁,在下作为散修,得到的消息总是不够切实,不过是好奇一问罢了,若在下说出了什么冒犯的话,还望前辈海涵。」一面说着,茶盏的碎块缓缓聚到他掌中,又被拼回原来的样子。
莫违瞪了瞪眼,眼看隳星油盐不进,转而朝薛千韶道:「薛掌门,这便是贵派请人相助的态度?」
隳星却又抢话道:「前辈哪儿的话?一人做事一人担,在下还未正式被计入太鲲山名下,掌门又哪里管束得了我?」
莫违怒道:「既然你谁也不是,又有何资格待在我面前?还不滚!」
隳星道:「虽然在下不过无名小卒,却略懂一点咒印的门道,自然要替掌门分忧,以免被哪儿的江湖术士唬弄了去──当然,前辈乃是一代宗师,不可与那些轻易就被看破手脚的骗子相提并论,在下死皮赖脸留在这,自是想瞻仰前辈才学。」
说罢,隳星自顾自上前取了一个新的茶盏,为莫违斟茶、奉上。
莫违瞪着那杯新茶,神色变幻莫测,两厢僵持半晌后,他才终于接过茶水,冷哼一声道:「敢在我面前自称略懂恶咒印?那好,我瞧你能看懂多少。」
隳星勾起笑,随即一礼道:「前辈请。」说罢,他擡手运着灵力轻轻一推,将小十送到莫违面前。
薛千韶和楚铭远面面相觑,皆不明白事态是如何急转直下的,但眼见事情终于上了正轨,便也只得如此了。楚铭远趁机告退,临别前给了薛千韶带着歉意的一眼。
小十虽然一声不吭,但他耸起的肩头,却显示了他对于莫违十分警惕。
好在莫违也只端详了那咒印一会,很快便入神地推算起来,几乎到了无视外物的地步,显然小十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研究标的。
隳星静立一旁默默看着,偶尔莫违开口刁难,考校他咒印的事,他也对答如流,气氛便微妙地和谐起来。
薛千韶虽因此松了口气,却越发对隳星的来意感到疑惑。隳星魔尊在等待过程中,丝毫没有露出半点不耐,也不知该说他是演技超群,还是心思深远。
在薛千韶又一次若无其事望向隳星,揣度着他真实的想法时,隳星却挑起一边的眉,眼带笑意睨了他一眼,如同在用眼神说「看我做什么?好看吗?」,又像是他已将薛千韶的心思摸透,知道他此刻在揣测自己的目的。
薛千韶没有预期到会与他四目相接,惊得心跳漏了一拍,不知怎么有些心虚。
不过多时,莫违对咒印的研究告了一段落,突然出言让小十转过身,随即扣住小十的脉门,打算探他的灵脉。
小十明白过来莫违要做什么后,很是吃了一惊,却无法将手抽回。
隳星这才忽然出声道:「前辈,他中了这恶咒,自是无法输入灵力探测灵脉的,您怕是忘了吧?」
莫违不太自然地顿了一下,这才松开小十的手,僵硬地道:「只是想试一试罢了。」
隳星笑道:「此刻真想探脉,大约只能用魔气试试,前辈若输入灵力,只怕会被咒印反噬,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莫违斜了隳星一眼,隳星却仍不闪不避,似是一场无声的交锋。薛千韶本想缓颊两句,但他们又很快移开视线,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约半个时辰过后,莫违才取出足有两片手掌大的珍珠色符纸,以毛笔沾灵墨绘了几划,又面有难色地停下,斟酌下一笔的落处,如是几次后,莫违歇了笔,首次以较为和缓的口吻道:「此咒印艰深难解,我尚无十足把握,不如将此子留在万里客栈,待我斟酌几日再完成解咒之印?」
隳星将目光落到薛千韶身上,像是在等候他下指示,可不知为何,薛千韶却读出了几分不以为然。
思索片刻后,薛千韶方一礼道:「多谢前辈这般鼎力相助,至于让徒弟留下一事,我还是去向楚掌门商量罢。」
莫违没再多言,摆了摆手让几人离开。
几人走出一段距离后,莫违才瞇起了眼,阴冷的目光落在隳星和小十身上,若有所思。
回到客栈大堂时,楚铭远早已去操持其他事务了,只剩他的几名徒弟正与徐卓相谈甚欢。幸好楚铭远设想周到,留下的徒弟都是能拿主意的,也早早就腾出了房间,方便让太鲲山一行留宿。
薛千韶本想应下,但他怎能让魔尊屈尊,住在满是仙门修士的客栈里?便只让徒弟留下作客,又向徐卓叮嘱几句后,方离开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