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亲沈念。”
连他自己的想不到,清醒过后第一个冒出的想法是这个,紧接着脸就烧了起来,正巧这时沈念去过卫生间回来,轻轻打开了门。
两人对视在一起,陆安峦顶着一头鸡窝眼神也像木鸡。
“不睡了么?”沈念问他,语气再平常不过。
“啊、啊那什么、”陆安峦使劲抓了两把头发,被沈念单纯的目光照在脸上,怀疑自己已经脸红成猴屁股。
又是半天没说出话,沈念渐渐察觉出他的不对劲,看出了他红得反常的脸,提步向他走了过来。
“你是不是发烧了,昨天好像就有点感冒。”说着沈念举起胳膊要摸他的额头,陆安峦一激灵直接窜了起来。
“没有没有,什么事儿都没有。”他一下站到了床的最里头,和沈念一高一低一个床头一个床尾,场面极其像偷摸干了坏事的小孩逃避被大人打。
陆安峦想自己这辈子没这么逊过,他用双手捂脸面向天花板,呼出了长长一口气,放下手,再看向沈念时,眼里已经又是从前的神采奕奕。
“没发烧,感冒已经好了,走,吃饭,吃完饭哥带你撒欢儿去。”
沈念以为陆安峦的“去他妈的”也是喝多了,殊不知,陆安峦这个人,什么时候都说什么是什么。
他以为陆安峦至少还要落寞一些时日,可吃过研究所食堂送来的早餐之后,陆安峦迅速抓起他狂奔出了门。
他们沿着公路奔跑了将近一公里,直到一片覆满白雪的湖泊前,陆安峦对着广阔的湖面喊了一嗓子,少年青亮的嗓音惊起上百只密林深处的冬鸟,回声几次往复,天与地宽广得像不屑任何人情世故。
“你也喊一嗓子,这地方徐也都没来过,回去之后你要被他羡慕了。”陆安峦看向沈念,张扬的笑挂在嘴角。
沈念这时终于觉得皱缩的心脏舒展开一点,他靠进陆安峦,把陆安峦没拉到最上的羽绒服拉链给他拉上去,而后也向湖面喊了一嗓子。
在他身侧,陆安峦定定看着他的侧脸,一早上的慌张和尴尬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雪一样厚实的心安。
“陆成江和我妈刚离婚的时候,我很不理解。”
他低声开口,讲起许多年都没有同人讲过的情绪。
沈念看向他,从他脸上开到一种少年初成的释然。
“我来过这里好几次,夏天、冬天都有,来了就对着湖面干喊,每次听到回声我都很兴奋,觉得有人在回应我。后来我把自己喊长大了,来的次数也少了,因为我发现,没有人会回应你,有的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到最后只剩下你自己,你也得长大,也得吃饭睡觉。”
说到这里他捉起沈念一只手,搓了搓塞进自己口袋里,“你爸过世之后,你肯定比我那时候难受得多,而且我也没听你提起过你妈,你就自己一个人。”
他把沈念的手在口袋里攥牢,略微斟酌了一会儿,继续道:“所以你看,咱俩多适合在一块儿,跟天注定似的,铁定是不能分开的。”
最后一句话他是专门说的,尽管他还不能完全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觉得有些事必须得先定下来,好确保等他们真的长大了,眼前这个人,也不会从他身边离开。
他说完,沈念眼里露过一丝不明显的躲闪,然而他并没有看到,因为就在这时他们身后静默不动的落叶松被大雪压塌了一片枝条,雪屑扑簌簌地从半空落下来,飞成漫天的金光闪烁,挡住了他们互相看彼此的视线。
陆安峦料定那时候的沈念是点了头的,因为他不相信沈念会愿意离开自己。
他们在林场里疯玩了三天,拖着陈眛实小时候坐过的雪爬犁去二十米高的高岗上向下俯冲,把湖面上的积雪堆起半人高,远远地往雪堆里扎猛子。
初四徐也打来电话,问陆安峦今年去不去滑雪,陆安峦从雪坑里爬起来,猛然想起当时说徐也初五邀请他们去滑雪是骗人的,赶紧跑到离沈念有一定距离的位置,对着电话那头说:“你等会儿,你等我一会儿给你打回去。”
他把电话打给了宋挽青,确定陆成江已经走了。
他懒得整理他和陆成江的父子关系,既然已经说了“去他妈的”,那就“去他妈的”。比起当面对峙再撕开几道陈年的旧伤旧疤,他回头看看远处堆雪人的沈念,决定与陆成江眼不见心不烦,至于更多的事,交给时间厘清。
而与此同时祖国的另一端,独自返回东南的陆成江带走了一部分沈念做的年糕。在穿过南北分界线的飞机上,男人第无数次翻开手机里的隐藏相册,那里静静躺着一张黑白照,是四十四岁的沈建平的照片,也是夏末那场葬礼上,沈建平的遗照。
沈建平穿着他送的黑灰色西装,鬓角斑白,干枯瘦削,凹陷的瞳孔里依稀有泪。
陆成江按熄屏幕,在翻涌的无尽苦涩里,又送走了一年的爆竹声中一岁除。
“你现在就去订三张票,订明天下午的,回头开学了我给你报销,但是明天你得告诉你念哥,是你请客。”
“你先别问为啥了,反正就按我说的办。”
“行行行,加五十加五十,千万别给我整露馅儿了。”
“妥了妥了,明个儿下午市府广场集合。”
跟徐也交待完,陆安峦走回沈念身边,观摩起沈念堆得雪人——非常丑,完全就是个大窝窝头。
“我念哥这手艺真是。”陆安峦笑得直哈气,几次要喷出鼻涕。
“真是什么?”沈念很是期待陆安峦的评价,他生平第一次堆雪人,自认为具有一定天赋。
“真是稀烂啊。”陆安峦拔腿就跑,沈念抓起一大把雪在他身后拼了命地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