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上电梯,按门铃,手发抖,但没人。
我用钥匙开了三次,终于打开门,叫他:钟越?钟越?
没人。
我的兽,走了。
我心中空荡荡,他来时我是一个人,他走了我也一个人,但不对,我空荡荡,走路也能撞墙,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一个人,傻傻,笑了起来。没有预期中的悲伤或者绝望,觉得很快乐。一个人,傻笑起来。
我想到许多甜美回忆,我和小虫在海豚酒吧,两个人,喝翻一桌十五人的壮举,还有有一年我们去郊外野营,他带三个女朋友争风吃醋好笑得要死,甚至想到我还是一个小女孩,我妈妈做蜂蜜蛋糕给我吃,她其实很笨,做得不好吃,但不许我说不好吃,从那时候起,我学会什么是拍马屁。后来就拍我导师马屁,他说我聪明,我就聪明给他看,次次考试都是A,本科还没毕业,就进他实验室,他带我出去开会,介绍我给别人:这个是我得意门生。
但猛然,觉得痛。无来由,一阵阵剧痛,把我惊醒,低头看,吓得忙把刀丢掉——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支离破碎,割破我手腕——血流了一会,又凝结。
我看了一会,居然依然觉得好笑——不觉得恐惧,只是觉得好笑,打电话给一个不太熟悉的朋友,说,我讲个笑话给你听——于是笑着笑着,把这个事情给她说了,那边吓得半死,说,你怎么了,你疯了?
我挂掉电话。
但电话又响,接起来,是我导师,他说,你快来我实验室!
我说,我不来,我过得好得很,为什么要来你那个讨厌地方。
他声音无比惊恐,从未如此,甚至隐隐颤抖,他说,你快来!你不想死就快来!
我依然笑,我说,死有什么,我不怕。死也很高兴的。
他忍无可忍,几乎女人一样尖叫起来,他说,你不许走!我让人来接你!
我笑,我说,好呀,我想见我小师弟,你让他来。
他说,你不要笑,你笑什么,我再也不会见你,你知道的,你不难过,不伤心吗。你不记得你怎么走了你再也不会回来我们再也见不到你不会觉得绝望吗。
我说,不啊。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
他在电话那头,几乎痛哭,他说,你不听我的话,你真是固执得讨厌!我知道我多恨你,我恨不得杀了你。
我心一痛,极其微弱,我说,你说什么。
他说我恨你到死,恨不得你马上就死。
我再痛一下,我说,你骗我。
但他声音无比沉稳,他说,这是真的,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讨厌你,我一步步都是为了毁掉你,我真的恨你。
我愣住,再愣,我说,我很难过。
他说,难过也无所谓,我真的恨你。
我疯了一样,挂掉电话。
坐了一会,又笑起来,于是没事人一般,进厨房,热昨天晚上剩下来的肉饺子,还有很浓的海鲜速食汤,吹着口哨:我是一个粉刷匠。
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手,放入烧得沸腾起来的水中,把饺子,一个一个捞出来,很烫,但无所谓,好吃,我多满足,多快乐。
醒来的时候,看见我格子衬衣小师弟坐我对面。看我写的小说。
我醒来,一阵痛,双手满是纱布。
我说,怎么了。
他猛然抬头,看见我,神情一瞬间困惑,他说,你醒了啊。
我说我怎么啦。
差点死了。他说,但我给你打了针吃了药,你现在好了。
好了?我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