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了许久才接,她刚接起电话,顾暝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他刚刚得知卢学一的事,不知怎么的,就想打电话来安慰她一下。
这案子并不是他们大队负责,具体情况他也不是十分清楚。至于说到案子嫌疑人的问题,他保持了警察一贯的客观谨慎,仅凭他从别处听来的只言片语,根本就无法判定谁有罪或谁无罪。
“我这里连物证都没看到。至于人证,唯一知道真相的还躺在医院里。”顾暝如是说。
只是卢秉一还沉浸在之前的痛苦中,听不到她希望的答案,便以为顾暝也不信她。
“连你都不相信我了。”她用尽全力说出这句话,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种比刚才更为崩溃的感觉。顾暝的不相信,让她更难过。
她无力地挂断电话。顾暝在那一头静静听着忙音,喃喃自语。
“我一直都相信你啊。”
入夜,冬天刺骨的寒风冷得更甚,比刀子锋利百倍。范澄扉和几个学生看过贺风帆之后,从医院回来。说是看,其实也不过只是隔着ICU的玻璃,站了一会儿。想看也看不到什么,被层层包围的ICU,像一个奇特的牢笼。探视者想要看到里面的人很困难,但里面的人想要出去却总能成功。唯一的差别是状态不同,要么活着出来转入普通病房,要么死了被人抬去太平间。
人生就是这么残酷。
迎着寒风,范澄扉打了个寒战。眼看生物楼近在眼前,她小跑起来。
楼里并没有暖和多少,但至少能为她抵挡那刺骨的风。范澄扉跑上二楼,摸索着开了头顶的灯,却怎么也找不到办公室的钥匙。
越找越烦躁,她深吸一口气,失神地靠着门。生物楼的变故接二连三,压迫得她毫无招架之力。世界宽阔得没有边际,却又只剩下了她一个。
她无力,她恐惧。
刺耳的电话铃声似乎又在她耳边此起彼伏,来电人的声线交织成一张巨网,越关切就织得越紧。她甩甩头,望向走廊,一张张熟悉的脸在尽头浮现,转瞬间又被黑暗吞噬。
她敬重的钟振闵,如今躺在万里之外,生死未卜。无论他曾经的私生活是怎样,在她眼中,他至少是一位严谨而又出色的学者,始终都是。
她关心的贺风帆,也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对于这个朋友,她也许一直都怀着愧疚吧。她还记得自己曾说过要看到他幸福。看到他幸福,她才能安心,才能不愧疚。可现在的他,不仅没能让她安心,反而拉着整栋楼的人一起揪心。
她最爱的费澈,一切结束得是那样仓促。马上又到平安夜,一个她无处逃避也无法忘记的一个日子。
她喘息着,不愿去想明天。
此时此刻,走廊深处忽然亮了。
她诧异地睁大眼,费秋澍的脸庞浮现在尽头。她揉揉眼,视线却愈发模糊了,费秋澍的脸怎么也看不清。
她又抹了抹眼睛,手中湿润的触感提醒她,原来自己早已流下眼泪。
沉默、无力,脸颊上两道扎眼的泪痕却又像是知晓世事无常的叹息。
这就是费秋澍开灯瞬间所见到的范澄扉。
他本以为楼里没人了,直到打开楼梯口的灯才发现她竟也还没离开。他见她靠在门上无声落泪,心中一滞。良久,他亦是沉默,径直走了过去,奉上自己的肩膀。
范澄扉不知何时察觉到自己哭了,看到费秋澍朝她走来,终于明白这不是幻觉。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她抱紧他。
他感受到她的隐忍,虽然哭得很压抑,但身体却不住颤抖。他一怔,也抱紧她。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只是抱紧她。
迟到了一年的这场大雨,终于落在他肩头。
他缓缓拍着她的背,仍旧沉默,他知道她明白。她也知道他明白。
忽然,他的眼眶也是一热。他认命地闭上双眼,可已有晶莹的液体先一步流下。
楼道里两盏灯闪着微弱的光,打在他们身上,努力照亮彼此的脸庞。所有曾经未看清的,在此刻都终于明晰。
或许,分开了才坦然展示自己的脆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生物楼里还有一个人也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