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十一世纪说来就来,李无言觉得有好多事还没来得及做就三十岁了,想想自己大学毕业也没几天,怎么就三十了呢?大学毕业那阵子,一想到自己三十岁正好赶上令人期待的二十一世纪,那是多么的激动人心的事,如今二十一世纪来了,自己也三十岁了,可生活怎么就没有改变呢?三十而立,自己却还是个山寨王。
李无言觉得有点郁闷。
端阳从厨房里够出来喊:“儿子,给你舅打电话,说饭都做好了,叫他赶快过来。”
儿子李端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李无言,咕噜了一句“爸爸不是在这儿吗?还要我来打?”李无言笑道:“嘿,你这小子,叫你打个电话还有那么多话?今天你老爸我是寿星佬儿,知道不?”李端撇了下嘴,说:“寿星连电话都不能打?我看全是叫我妈惯的!”
李无言哈哈大笑,脸上的郁闷也就一扫而光了。
刚说要进厨房帮忙,端阳却出来,这是一个极有风情的少妇,浓眉大眼,高高的个子掩住了略略有点胖的缺陷,即使是围裙也显现了极致的曲线。端阳一边收拾餐桌一边埋怨说:“叫你给吴浩然他们打个电话,你也不打,趁这机会叫过来吃顿饭,咱把话说明了,不能升官咱不要官了,给调回来还不行吗?”李无言说:“你今天是怎么了?我不想让他们今天来,过生日什么好大的事吗?!”端阳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是看你一天不高兴才说这话的,现在这节骨眼上,找找人我看也不丑,你没听说现在好多人都在往组织部跑,组织部都快变门市部了。”李无言笑道:“一点不错,不知道一个县委常委的帽子批发价是多少?要是便宜,咱们也买一顶回来行不行?”端阳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头,笑着说:“你呀,你呀……”转身进了厨房。李端跟在他妈屁股后叫道:“妈妈,妈妈,舅舅说他要去南京,马上就走,所以来不成了,他说等他回来再给咱爸补一个大大的生日礼物,还说给我带最新款的冲锋枪呢。”端阳转过身,负气地说:“他怎么不早打个电话,我们还等他吃饭呢!——算了,不来就不来,咱还不稀罕他来。端端,咱们吃饭!你看,妈妈今天做了多少好吃的!”
电话响了,李无言一接,只对方“喂”了一声,他就知道是张尚,他慢悠悠地说:“大头,有事吗?”张尚那边夸张地叫道:“李小寒,你再叫我大头, 我立马跟你翻脸!”李无言笑道:“彼此彼此!”张尚说:“哥们,是不是哥哥我有什么事对不住你?”李无言说:“当然!”张尚说:“那是什么事?”李无言说:“我仔细想一想,主要是你对不起我的事做得太多了,我现在想不起来具体的事,只知道你对不起我!——喂,你今天怎么良心发现了?来给我赔礼道歉了?”张尚冷笑着说:“我自问也没什么地方对不住李大乡长,也不知道李乡长还有没有我这哥们,三十寿辰居然连个电话也不打!想想我就生气,七年同窗呀!”李无言这才知道张尚是为这事,连忙说:“你要来赶快来,我们正准备吃饭,要不来我也不请,反正我是一个人也不请的!——你是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张尚笑道:“我整天没事干记住你的生日?只不过你的生日太好记,有人记住了,告诉了我,我打电话了!”李无言立即知道是了是谁,本能地往厨房看了一眼,说:“你要来就来,不来我可就开饭了!”张尚说:“来,来,老哥们生日,我能不来吗?没礼物,送个大美人给你,敢不敢要?”李无言低声喝道:“你再胡言乱语,看我不搞死你!快点过来。”挂了电话。
一个小县城太小了,还不到二十分钟,门铃就响了。李无言过去开门,却见张尚戴着个纸王冠,手里捧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蛋糕,弓着腰,撅着嘴洋腔怪调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后面跟着吴浩然、高青山、王勤几个。
李无言笑道:“还不快进来,作丑八怪的,叫人看见了,我还有脸见人?”端阳笑着说:“我早上就叫他给你们几个打个电话,他说年终了大家都忙,怕没时间,你看现在好,人家来了,拿什么招待人家?”殷勤地招呼众人进来,对最后进来的王勤说:“你还从来没来过我们家吧!”
和端阳比,王勤算得上娇小了,很有气质,染成了黄色的长长的卷发,蓝色的长羽绒大衣,白净、漂亮、时尚。王勤也笑起来:“早听他们几个说嫂子做的饭好吃,今天可要好好吃一顿!——李端,过来让阿姨看一下,最近长高没有?”
李端却在认真地对张尚说:“张叔叔,今天是我爸的生日,你把王冠给我爸戴好不好?我都不跟他争了!”
众人哈哈大笑,张尚取下王冠,往李无言的头上戴,李无言伸手去拦,笑着说:“搞什么呢?吃饭吃饭!”众人笑着坐下来。
胡吃海喝搞了一通,大家在客厅坐下来,端阳去厨房洗碗了,张尚在李无言的耳边轻声地说道:“怎么样,哥们,美人儿我是给你带来了,其余的事我是概不负责!”指指王勤,却故意让王勤听着,王勤只睃了李无言一眼,却不说话,倒是李无言慌慌地说:“你别乱说,这是什么地方?你还要不要我活人了?”高青山、吴浩然也都觉得张尚有点过,都瞪了他。张尚连忙说:“兄弟错了,错了!”转过头却对吴浩然说:“听说你们组织部最近在批发帽子,能不能弄顶给兄弟我?”吴浩然笑道:“有呀,很贵的!不过你们银行有的是钱,批得起!”高青山可怜巴巴地说:“我没钱,我又想要顶帽子,吴哥,行行好,赏兄弟一顶行不?”吴浩然一本正经地说:“不赏,想要拿钱来!”王勤说:“今天的生日礼物虽说轻了点,但我们是礼轻情意重,有人却是空手来的,不如拿顶帽子当礼物吧!”吴浩然笑道:“行,我回去找一顶来!”
却见张尚又正经起来,对吴浩然说:“说真的,老吴,咱们这一堆人里,我觉得无言和那些饭桶比起来也算是有点才气的,这次换届对无言来说是个好机会,能不能帮无言想出点办法?再有几年山寨王当了,他还能听得懂我们说话吗?你们大家说是不是?”王勤说:“从来没听张尚你说过人话,今天怎么说起人话来了?”张尚涎着脸低声说:“王小姐,想讨好人家也别糟蹋我呀,小心别让人家端阳听见了!”王勤不置可否地“切”了一声。
这时的李无言的心思早就不在他们身上,很希望能从吴浩然那里得到一点保证,毕竟黄狮寨太小了,条件太差了,想做出点成绩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换个大一点、近一点、条件好一点的乡镇不管做什么都会容易得多。他早就想找吴浩然说说这事了,可总觉得有点别扭,关系好是不错,但象这样明目张胆地去谈自己升官的事,心里总还是怯得慌。吴浩然是省师大比李无言高一届的校友,年龄却长李无言好几岁,李无言上师大时还是他接的车,从那认识后,两人经常见面而且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友谊。
吴浩然见大家都等着他说话,就说:“要说呢,这个事我应当放在心上,在座的几位也不是外人,你高青山是刚当上刑警队长,你张尚是工商银行的人,和我八杆子打不着,你王勤上头有老爷子张罗,不用我来操心。惟这个李无言他还真归我管,而且这一次也在可调整的对象之列,我应当关心他。可是现在难得很!”
张尚撇嘴说:“什么难得很?官给谁当不是当,亏你还是个副部长!”
吴浩然说:“我当然知道这些,可是有些事你们不知道,我在这也不便多说!反正我尽量替无言争取。”
王勤说:“有什么不能说,不就是你才当个副部长,你们朱副部长是朱副书记的人,和你比起来,朱副书记更信任他一些吗?”
吴浩然苦笑着说:“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就好!那个姓朱的一直跟我有点不对调子,我又是才上来的,现在我在部里很谨慎!”
李无言忙说:“吴哥的话我懂,你能帮忙说说话就足够了,至于怎么样那得看自己的造化。”
吴浩然说:“尽人事而听天命,真不能,只能安慰自己,让自己看开一点。好在无言你还年轻。”李无言说:“只能说是稍微小一点吧,今天我就三十了,三十而立,我还没立出什么来呢?”张尚说:“这样想就不对了,你想一下,全县还有谁三十岁当过乡镇正职的?立与不立看怎么说,你看啊,你三十岁,儿子都六岁了,我三十岁时,老婆还不知道在哪!你已经很不错了,老兄,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
李无言笑着说:“这样比起来,我应该很欣慰了?”
吴浩然说:“应该是这样,当时我接你上大学时,就觉得你有出息。高高大大、清清朗朗的,看着就让人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