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蓝色的身影跳进镜中我的视线,心中一哽,几乎让我忘记了呼吸,眼底又没出息地涌上了湿意……是他啊……
西天弥漫着烟霞,因为炮火产生的尘烟让光线混混沌沌,远不如早晨光线那么澄澈纯净,但我还是一眼看到了他。
驼城掩饰下的炮营后三十米处,玄烨脱下龙袍换上不属于他身份的将军戎装此刻纵马仗剑……被火枪营、前锋骑兵营拱卫在中央。
像那只在草原上高飞的鹰,对前方的猎物冷眼睥眤。
刹那间,我怔怔地立在那里,忘记时间、忘记此刻的身边的擂鼓鸣金、忘记过去、现在与未来,只看到夕阳最后残留的那抹光,仿佛被层层折叠着,在他甲胄上闪闪发亮。
皇帝…… 御驾“亲”征而来。
*
“我是乌拉山下的女子,不爱女红独爱那鹰击长空……升空!升空!去独享那做为勇士的光荣!”听那女声哼唱断断续续地传来,怀里的小脑袋立刻探了出来。
“是额吉,额吉在唱歌。”
自清军攻破了城门后,阿敦把小巴特尔带到城楼和我待在一起,就再没回头。
楼侧这间用来放弓箭的小矮房里,我抱着巴特尔捂紧了他的耳朵让他听不到城下震天的嘶喊,也不想让他看到丁点儿血腥……他还这么这么的小。
阿敦的哼唱我也听到,这歌我曾听她唱过数次,昔日的歌唱听来大气而又豪迈,如今却只觉得悲沧而又凄凉……唔?我竟能听到歌声?
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外面静了许多,不绝的金铁交织之声也早也停歇,只听得不断涌入城内的踏踏马蹄声频响。
心下怃然,门破也即城破,孟纳尔留守的兵士全加起来也不过数千却和朝廷近十万大军相敌……以卵击石的后果可想而知,玄烨应该很快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个空城,阿敦打的不过是个拖延战而已。
“额吉!“在我怀里扭动不休的巴特尔已是不耐,挣脱了我的手臂冲了出去,跟着他后面我循声而去……
却见城下满目疮痍,尸横满地,阵阵涌来的血腥让我发呕欲吐。
半个时辰的功夫这城破后的孟纳尔就宛如地狱……不忍去仔细打量,只是小心地避开脚下……那一个个本是鲜活的生命。
巴特尔哭着跑进被清军骑兵圈起来的一处地方,那里……是竖着准噶尔大旗之地,孟纳尔城内的点将台。他的额吉战袍浴血正半靠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是噶尔丹的王妃,就是她在守这个城让噶尔丹逃跑的。”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士给骑兵的一统领说道。
“呸!晦气,这才发现敌人竟是个娘们!”
“这臭婆娘!拖延时间放走狗贼,将军为何犹疑,属下这就去了结了她!”
“慢!上面有令,城中的妇女皆不准动,把她绑了就是。把这小孩儿也一起拿下!”那将军喝道。
“喳!”
“不许动他们!”气吁吁地跑下楼来,费力的拉开最前面的那匹战马,在众人的诧异目光中挤了进去挡在血泊中的母子身前。
走进去才发现,阿敦靠着的那个人竟是穆夏,满身血污早已没了气息。
被清军围困其中的阿敦却丝毫不惧,只是低头瞧着自己的儿子,抹了一把巴特尔的泪脸 “巴特尔忘记额吉的话了?巴特尔是蒙古的勇士,能流血不能流泪。”
“巴特尔不哭,可是额吉,你的脸上也在流泪。”小小的手抚上了他母亲的面颊。
“那是血,不是泪。记住!勇敢的人不会流泪。”阿敦笑了,在孩子面前笑得如雨后初霁,这个时候的阿敦依旧豪迈卓然犹如当年,就像第一次看到学骑马的儿子跌倒的母亲。
泪水再无法抑制汹涌而出,蹲下去想去抱走巴特尔……
“茉儿,我两赌两输,这命自会赔你,但阿敦求你,我的小巴特尔请帮我保住他的命……”
我点点头,只觉得她拉住我的手,冰凉而又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