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尔丹除了大将阿图鲁率几千骑兵,列阵长弓河岸,外,其余人马都躲在骆驼后面扼守驼城。那驼城的东面是一抹毫无遮拦的平坦草原,任凭来他上万的天兵天将也难挡那几千骑兵的万箭阻击。就算有些许冲过第一阵长弓骑兵的幸运儿,也难躲骆驼后的火枪子儿和暗箭。
“那葛尔丹狡诈异常,驼阵的确有些麻烦,臣今日以红衣大炮佯攻几次,才发现这驼阵的奥妙。他的妙处在一个‘活’字,刚击毙几头,就可以又拉上几头来堵上,这样反复,竟是一座永不断绝的活长城了!”
身着蟒袍戎装的抚远大将军福全奏道。看着这个个平日里极为讲究,气质儒雅的亲王,此刻眼泛血丝,满脸胡茬,活脱脱一名军中汉子,真真沙场将军模样了。看来这几日里棘手的军情让他已无暇顾及外在细节,葛尔丹的“驼城”快要烦死他了。
“常宁你看呢?”他转头问象一边的另外一位大将军,右路军统帅恭亲王常宁。
自古“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天朝皇帝亲征用的还是自己最信任的两个兄弟,分别做了左、右路军的统帅。
我递了杯水,让他润了润喉咙。今天他可还算是个病人呢,虽然外表看起来红润色好,可我知道那潮红的面色可是发烧烧出来的。
风吹着他的蓝色绣金龙的戎袍,哗哗作响……这小丘上风大,接过他杯子的时候随便摸了下他手,还行……手心虽有汗,但还不是太烫。
意志太坚定的人,也真难侍侯呢。这人本该在在博洛和屯听太医的话静养的,可一个战报就即刻来了这里。唉……草原温差起伏大,哪天我和他都淋了雨,可生病的却是此刻最最繁忙的皇帝陛下。
“臣弟认为,打蛇打七寸;作战如同捉蛇,无外乎是找准那致命的七寸。我们得找到这最脆弱、最容易打断的地方,即是要害;这心脏所在;一旦予以重击;便必死无疑。”常宁磨拳擦掌,说得慷慨激昂,头盔上的箭翎在空中微微颤动,戎装的他已不复儿时的稚嫩,看起来神气非常。
呵……不是说右路军前些儿日连连吃了好几场败仗,看他神气活现地象是打了胜仗的将军般……难道又是这人的授意,为了引君入瓮?
眼随意动……我瞟向他……
“嗯;咳咳……叶侍卫你有别的看法?”以为我有话说,他看了过来。
生病的人智力也变低了么?他会错意了,他们刚刚讲到什么了,我没怎么注意听唉……想想怎么说好……
“以奴才所见,那驼城嘛既然是活物,世间活物必然有其天敌。这城的特点就是一“活”字,因为灵活、流动,善于补缺。那要是死了呢,死了的骆驼,又大又笨……”我凝神分析道,逐字逐句。倒不是献什么良策,完全是按照事实推理。
“对!死了的骆驼还能堵住敌人的退路!”福全眼突地一闪,兴奋地接道。又象是想到了什么,期望地瞅着我继续。
“活物还有它自己的特点,既然是活的……”我边思考边说着,却卡在这里,脑子一片空白。瞬瞬眼,按习惯我巴巴地向他望去……我的救星……皇帝陛下,快救救你老婆,我实在编不下去了,不是做军师的料啊。
“咳,叶侍卫已经给朕找到答案了,除了给骑兵的马匹补给,那骆驼既然是活物也需要补给,只要掐断他们补给之路,我十余万天兵围也围死他了。不过朕却没这个耐性等,盛京、乌喇、科尔沁三路5 万精锐兵马后日即可到达;赶制的四个火炮营两百尊红衣火炮明日也可全部运抵。朕倒想用大炮来试试他的‘七寸’!”
“是啊,葛尔丹放弃他骑兵进退神速的特长,这次却打起了囤围战,不是活等着挨炮么,这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常宁笑道。
“他可没你想的那么笨!”玄烨嘲道:“我军长途跋涉的十余万人马,粮草补给容易?还是他以逸待劳轻松?跟他耗最终可能会赢,但是朕可不愿这样慢慢耗我八旗精力心力。朕以天子之名率大军亲征,他自是料到朕的性子,不会与他推诿拖时。这仗是场硬仗,朕就算赢也要赢得痛快!漂亮!”
玄烨猛地一拳击到御座旁的上扶手上,“嚯”地起身高声对军士们道:“你们可有随朕讨贼必胜之信心?”
即刻,二十多名参将以上的将军呼啦啦在这并不大的小山丘上跪满一排誓死效忠,喊声震天。
“抚远大将军!”
“臣在!”
“你可以接葛尔丹的战了,明日你在我军和敌方中间那片草场上高竖一面黄龙旗,上书‘招抚’二字,并颁朕旨意,告诉他我天朝出师有名,两日后一决高下,绝不偷袭!”
“臣遵旨!”福全高声回道。
“伊桑阿,你今日起草一份圣旨,宣告噶尔丹将佐兵众。说噶尔丹本为伊犁河域准部台吉,阵中众属,皆朕的臣民,凡欲投顺者,弃枪牵马穿阵,集合于招抚大旗下。免究其罪,赐驼畜,拨农场,使其游牧乐业。”
“各位将军!今日请去帐下统计所有蒙古族籍的兵士,晚上集合,把伊桑阿中堂今日起草的圣旨翻译成蒙语,叫他们务必背熟,背不会的军法论处!“
“喳—”
从山丘上望去,那红山的西边就是“驼城”了,远远看来蜿蜒如一弯黄色的土墙。羽翼渐丰的葛尔丹想迈过这“墙”,染指富庶的中原,在北方与天朝皇帝分庭抗礼;玄烨也必将跨越着“墙”,扫平最后的西北战乱的祸源,一统天下。
也许……就是后日,那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而这片青翠如碧的草原终究会染上那本不属于这里的颜色。
那太阳在远处那座象一峰巨大的驼背一样的“红山”山后慢慢没去,残余的霞光衬出那一片红,殷红如血。
“常宁,咳咳……”待那班将军领命各办其差去后,一直绷紧一口气,连连下旨发令的玄烨此刻松下劲来,一改适才精神,坐在御座上微微闭目喘气。
小九子捧着温好的汤药见隙送了过来,我接手递给他,见他额头沁汗,手就控制不住地往他脸上摸去……天,烫得吓人,我当即就红了眼睛。
他拉下我微微发抖的手,握在手里,一口饮完那药汁,轻笑道:“不妨事,放心。”说得很轻,可帐里不只我一个人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