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期杀鳌夺权,后期撤藩收台等。如果他早生几年,做乱于康熙三十岁之前,让这位已经忙得自顾不暇的皇帝来不及腾出空来收拾他……说不定这历史真会改写,他的漠西政权真能偏安。
而孝庄老祖宗……如果身为男儿身铁定不是位圣君也会是个枭雄。玄烨也有了这样的祖母是他的造化,而清帝国有了康熙这样的明君更是大清的福气。
“想我历经三朝,也是个见过些世面的老人了,而有时候却羡慕你的福气。”
啊……我心一凝,没有听错话吧,这位贵为人极的皇太后、太皇太后……做了半世纪的第一夫人居然羡慕我……羡慕我的福气?我有福气?
“我十三岁就嫁入爱新觉罗家,从太祖太宗到大行皇帝烨儿的阿玛,到得入了关做了这龙庭的主人,这家的男人个个都是铁汉子,真性情……高站在那云端的中央,他们身上的万丈光芒照耀出的华彩让多少柔软的心陷了进去。就象那花……”
她轻撩东侧的纱帘,指着栏外靠墙而置的几盆正在盛开的白色复瓣花儿。玫瑰枝般高矮,生有钩刺,细闻有股清清淡淡的香。洁白的花儿在几片绿油油的椭园形羽状小叶子中怒放着,小身子小叶子竟然孕育出这么大的花朵,开得那样的绚烂……还开得如此快乐,如此璀璨。
“它们开得真是耀眼,灿烂得象不用去担心未来无忧无虑的孩童。”我轻叹。
“是啊……象不用去计较未来的稚童,一心一意地只管着绽放,不去考虑那小小的枝叶是否能给她后继的养分。”她眼睛微微一亮瞥我一眼:“知道这花叫什么么?”
我看看那雪白的看起来象丝一般滑嫩的花瓣……真没见过。老祖宗最近几年都深居浅出的,除了皇帝的请安和几个太妃偶尔打扰,基本都不见人的,哦还除了我家那小魔女外。她除了打坐念佛就是养花赏花,慈宁宫花园早就是奇花异草的代名词,这定又是哪贡上来的珍贵得了不得的名花吧。
“这个花名叫荼靡,产于南蛉最最蛮荒的山上,是夏日最后开放的花朵,荼靡过后,花季结束,便无花再开。当她绽放时,意味着一个的结束,另一个的开始。花有四季,一季萌动,一季绚烂,一季荼蘼,一季涅磐。你也修佛,记得哪句偈语适合这花儿么?”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 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我垂眉轻道。再次瞅象那花儿,这个就是荼靡花了,原以为她若玫瑰般艳丽、罂栗般诱人,没想到却纯白如雪。
她嘉许地看我一眼:“花开到荼靡也没什么可惜,毕竟她也曾经灿烂过。人这一生,如果真能爱到荼靡,也不枉一世为人了。这个宫里好多人这一辈子就只是经历过花儿的第一季,刚刚萌动,连绚烂都没有体验过更别说是荼蘼了。”
老祖宗指的可是……爱情?宫里的荼蘼,那不就是那昙花一现的帝王之爱么,能让人忘形地开到荼蘼。
“轰轰烈烈的爱恋从来不能持久,人不妒,天也妒。爱新觉罗家这三代都有例子,可她们得到那荼蘼之后却有福享用么?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涅磐,荼蘼得越灿烂,涅磐得越快,转眼如风吹过,不留一点痕迹。”
她说着突然声音仰高了几度,手死死地捏着一颗艳红樱桃,那血一般的浆汁顺着她指缝滴下。这个话题大概又牵涉到老祖宗的痛处吧,也许是想到太宗皇帝皇太极和她亲姐姐辰妃海兰珠之间的荼蘼?还是想到自己的儿子顺治与董鄂妃……看来这么多年,这个话题依然是她的心结,我不敢置缘。
半晌,她回过神来,说廊里感觉气闷,让我陪她去花园走走。
七十多岁的她已经穿不了高底旗鞋而穿着棉软的素布鞋,走在花园小径上,静悄悄地,连路上的几只正在彩石路中央嬉戏玩耍的雀儿也只在她近得不到一步距离才惊惶飞走。
每每这时老祖宗又象变得小了,顿时忘记刚刚的不悦,总是指着这些鸟儿给后面跟着的我们看,笑得象个孩子。
花园里有一弯从金水河引进来的小河,准确地说应该叫小溪,溪里铺满了修彩石小路没有用完的鸽蛋大小的圆滚滚的鹅卵石,潺潺的溪水流淌过它们身上,阳光的反射让它们在水里发出宝石般的七彩……美极了。
老祖宗此刻兴致正浓,找了块小溪旁边的一块表面已经打磨平整可供休息的大石坐下,让已经偏西已不再炽热的阳光照耀着,旁边流动的溪水带来一股夹杂有水气的微风阵阵拂来,坐在这个地方真是让人惬意。
“茉儿,我说你好福气是指的你和烨儿之间的缘分。”她开口突然说道,如旭风吹柳。她终于要说到今天叫我来的正题了么?
“老祖宗认为什么叫缘分呢?”
“这一生有人有多少相遇与错过,遇见就是缘,遇到又能相处即是份。换言之,在适当的时间而能遇到与自己恰合的人就是缘分。”
她说完却又微微一晒,眼里闪烁着在她目前这个年纪约微显得不搭调的淘气,我终于知道喜儿象谁了……看来下面的话应该是重点。
“这句话可是皇帝说的,当年我问他看中苏麻哪一点,就如此痴迷,说容貌算得上清丽可也不是百里挑一,说文采能识字却也不能句句成诗。”她见我脸生红霞,象是小孩见到了新玩具,更是高兴。
“我就说,这后宫里这么多人为何就爱这个既不是美人又没有什么才情,也不见得温婉……皇帝回答啊……”见我脖子伸得长长,脸色带绯的样子,老祖宗调够了我的胃口这才说道:“皇帝说一生有多少个遇见,可是那个时间偏偏他就遇见了你!这个就是缘。”
啊……是么?烨儿何时对她说的?我的心此刻轻飘飘地飞荡起来,他怎么不亲口对我说呢……现在让老祖宗调侃,我偷偷斜眼瞥象老祖宗见她正睇着我笑……暧昧得象只狐狸。
“他说他不需要一个强悍得可以为他打天下杀敌人的女人,因为他有将军;他也不需要一个能编撰史书出口即诗的女人,因为他有翰林大学士们;更不需要一个只会为自己氏族捞好处利益,贪得无厌的女人,因为前朝有太多因外戚专权而灭亡的先例。而那个人只需要能够站在他每每回头能见到的地方……当他累了给予他的鼓励,当他倦了给予他温暖,当他沮丧给予他信心……而你,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在应该出现的地方和出现的时间出现了你这个适合的人……这个就是份。”
“他把你比喻成被高大的山脉保护着的‘纵使无人亦自芳’的兰草,只长在深幽的谷中。虽不及荼靡花开得绚烂,可是那幽香更能持久悠远。把你比作兰,他自然就是那护草的山了,所以……我说你的福气好,起码不在我之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