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的小细节,都说明了苏白是真的很会啊,并且是很用心的在唱。
所以,即便权伯心头里的疑惑仍有无限多,但在眼下都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此时此刻,哪怕错过一个音,一个字,他觉得都是对艺术的亵渎!
想至此,权伯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跟着慢悠悠的节奏慢悠悠的抖起脚丫,只倾听着苏白唱述的故事,沉浸在那恍若隔世的独特韵味之中,感受着那无穷无尽的惊艳。
曲中的故事并不复杂,说的是一个叫缪莲仙的穷文人在青楼与一个叫麦秋娟的歌女相恋,后逢乱世,他投笔从戎走上了战场,两人从此天各一方,失了音讯。
在秋天的客途中,缪莲仙感怀伤情,于是便以一曲哀怨的南音倾诉心怀。
没错,苏白演唱的,就是地球世界里大家耳熟能详的南音之王——客途秋恨。
甚至说它是“南音之祖”都不为过的,因为在苏白熟知的地球世界里,据说南音起初并无专名,后来正是因这首流行于世,人们才始称此调为“南音”。
所以,苏白的心里根本就不虚,若这首都不算是南音的话,那他就要重新评估一下这个世界了。
当然,这只是半开玩笑的话,拿地球的南音经典作品到这里来说事,显然就是属于“拿明朝的剑斩清朝的官”,有点耍流氓了。
实际上苏白之所以敢如此“狂妄”,真正的底气来自于,他已经谨慎的通过原主的记忆,粗略对比过了两个世界的南音。
看一下两者常用的调式,都是正线、反线和乙反线,再看一下板式,慢板、中板、流水板。
最后,不论是地水或戏台南音都有个特点,在唱词与唱词之间的某些位置,都会间以南音的典型过序音乐。
所以只要再扒一下这里地水南音唱段常用的板面,即唱段的前奏,比如常用的八板南音板面,工尺谱那么一走:工尺上尺六工合。。。。。。
诶嘿,两个世界都有一样的,那不瞬间就清晰明了了么,放心大胆的上就是了。
这也是为什么刚刚古筝前奏一响,全场就跟炸了一样。
因为它就是这个味啊!
虽然大家都没听过这个唱本,但是指不定就在哪首曲子里听过同样的板面,所以一下就被击中了。
而苏白的演唱,也是最纯粹的地水南音唱法,且不带一点删减的,含有大量的“苦喉”,因此特别的慢,时间特别的长。
要是给不好这一口的年轻人唱,他可能就直接张卫健版走起来了,快速念几句“凉风有信秋月无边巴拉巴拉加强健的臂弯”就完事收工,稍慢一点别人可能都跑了。
但唱给戏迷老人听,那当然是越原汁原味越好嘛!
不用担心“苦喉”过多过于拖沓,这里没人赶时间,而且对于喜好南音的人来说,地水南音的美妙就是在苦喉中达到极致的,低沉摇颤,如泣如诉,妙不可言。
若让苏白自己挑自己的毛病,可能就是伴奏缺了一把椰胡吧。
如果能有一位乐师配合伴奏,再加上那缠绵、醇厚的椰胡乐声,音乐效果肯定会更棒。
不过这样也不错,古筝和拍板,虽音乐丰富性稍差了些,但同时也更显寂寥悲秋的意境。
而感受到大家的反应后,苏白也彻底的放下了心来,同时他的心底里,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归属感在悄然升起。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就闪过了一位香江教授情深意切的文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文化传统就好比轻轻吹拂的微风,好比天边洒落的明月,与我们的先祖、父母,以至我们自身,一同度过悠悠岁月。偶尔回首,才醒觉其间的色相声痕,沥沥淅淅。,大约两百年前出现的一曲南音,凭借凉风秋月,一直飘荡到今日的香江;尽管曲中的红豆西风与大众关怀的科技经济,似乎没有半点关涉,但其间的缠绵游丝却时时在日照下闪映。。。。。。”
这就文化血缘啊,虽然时常潜隐在日新月异的声光屏障之下,但却又水流不息,总能在不同的时代里随时浮现于我们的意识世界中。
所以,即便是从未听过南音的人,甚至是完全听不懂粤语的人,在第一次听的时候也依然会被深深的感染,产生一种如沉睡的灵魂被唤醒般的神奇感觉。
苏白此刻的个人感触就更深了,突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里,任你的心态再好,那种与这个世界无关的孤独感都是无法避免的。
但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个世界里,大家并非毫无关联,最起码体内的文化血缘是一样的。
也正是这种带着烙印的审美,才令自己这个来自异世界的陌生人,在唱起来自异世界的陌生歌谣时,他们听到,也会被深深吸引,似曾相识,似梦迷离。
而他自己,无形之中也多了一份心安,无需再问此身如传舍,何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