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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和你们说，要是媳妇外边有人了，千万别想不开。你们想想，媳妇跟你过的是什么日子？洗衣服、做饭、看孩子……一个字，那叫累。媳妇跟情人过的是什么日子？谈情说爱，风花雪月……，一个字，那叫爽！人不能自私呀！对不对？要是哪天我媳妇有了外遇，我一定要好好感谢感谢那哥们。”说话者略一停顿，呷了一口茶，接着说：“哎，各位老弟，你说我和那哥们应该怎么论，连襟吗？”

这一番高论将酒桌上诸位忽悠的面面相觑，但马上就有人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郑总对人生境界的理解，我们这辈子就是坐飞机，那也赶不上了。”附和声，拍马声在酒桌上纷扬而起。

孟远也听的心中一动，放下筷子，仔细的端详起眼前这个矮胖且有些秃顶的半大小老头，也就是大家口中的郑总。郑总正用参差不齐的牙齿咬着一只很大的鲍鱼，大家的恭维让他有些飘飘然了，便三口两口往下吞，接着拿起湿巾擦了擦嘴，不无得意的说道：“各位老弟，我老郑能有今天，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对了，有一样东西我不吃，就是‘亏’。早些年我在太白山里边倒腾野山参、松籽什么，那帮巡逻队都带双筒猎枪，虎了叭叽的真敢搂火，有一次我让他们追的差点教黑瞎子给舔了，多亏我会装死呀。前年，我给了当地黑道大哥老六五万块钱，让他带给我出出气，结果他把当年追我那帮小子，一个个找出来，打的满地找牙，还拍了照，回来请功。咳！这社会你不算计人，人就要算计你……”

孟远突然觉得腿上一动，原来是刘松林在桌子底下碰了他一下，一对眼神，心领神会，连忙端起满满一玻璃杯五粮液站了起来，　“郑总，小弟我敬您一杯，以后还请多多关照。这杯酒，我干了，您随意。”边说边举起酒杯，将足足三两五粮液一口气倒入口中。

郑总的情绪被孟远刺激的兴奋起来，将自己面前的大半杯五粮液也一饮而尽，嘴里叨叨着：“好小子，不错！我说松林呀，眼光不错，在哪找的这小伙子？哈哈，像我年轻的时候。”

刘松林忙接过话头，“他是我同学的外甥，厂子不景气，就不干了。我看他挺激灵，我让过来帮我跑跑业务，反正现在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我这也算安置下岗职工，为国家做点贡献。”

郑总没有理会刘松林，转过头对孟远说，“小伙子，姓孟是吧。我看你有点儿拘束，也没怎么吃东西，还想吃点啥？吱声。”

孟远看着眼前的鲍鱼，他觉得这是天底下最难吃的东西，面前这个秃顶老头估计是因为味蕾退化，才能大口大口的吃这东西。于是脱口而出，“还是刚才那面条好吃！”

话一出口，众人先是一愣，继而笑作一团。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边笑边嘲讽道，“你家的面条肯定没这的好吃吧？”

刘松林一脸的尴尬，在桌子底下狠狠的踹了孟远一脚。孟远知道自己一定是出笑话了，但错在哪却是一头雾水。只好努力动了动脸上的肌肉，堆出“嘿、嘿……”两声干笑。

郑总用手背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高声喊道：“服务员，再来一碗鱼翅。”

孟远这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于是咂咂嘴，努力地想回忆起刚才那碗鱼翅的味道，感觉得就像放了很多味精的白水煮粉丝一样。

刘松林连忙出言阻止：“郑总，不用了，不用了。”

郑总挥了挥手，“算了，不就一碗鱼翅吗！两片药钱，小意思。”

说话间，服务员给每人上了一只肥大螃蟹，又端上来一个非常精致的瓷盆，里面盛着微黄的汤，上边飘着几片绿盈盈的菜叶，显得格外的诱人。孟远拿起汤匙就要去舀，刘松林连忙伸出筷子挡住孟远，侧头对他说：“那是洗手的。”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笑的喷出了一口茶，大家再次一笑的前仰后合。

最后还是郑总先煞住了笑容，“各位老弟，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咱们谈点正事吧！我老郑也做了这么多年的药，但都是小打小闹，这回我收了市第五制药厂，就是想搞点真东西，到时间少不麻烦诸位。”说着扫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又接着说，“刚才大家已经为我老郑的药厂出了不少好主意，我呢想先用九味天麻片来打开省城的市场。什么是九味天麻片呢？就是把九味天麻丸制成片，改改包装，这样才能有利润嘛。不过我想叫九味天麻片的话肯定不会得到市场的认可，所以一定要起个好名字，像“胃必治”、“利菌杀”那样，响亮点的。俗话说的好，名正才能言顺。各位都动动脑筋，我绝不会白用大家，起的好肯定有奖噢。”

这是世纪末的深秋里一天，月亮在灯火辉煌的黑水市上空显得很苍白。

这一天让孟远终生难忘。这种难忘不是因为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吃到鲍鱼、鱼翅，喝到了五粮液，也不是因为这一天他闹出了多少笑话，更不因为这一天是他二十五岁的生日。而是这天晚上之后发生的事情简直太突然了，突然的让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当大家群情激奋，为了那肯定不菲的奖金而纷纷给九味天麻片起名时，孟远正低着头慢慢的品味他的“面条”。事实上，他到刘松林的公司上班不过才一个月，对给药起名这种事没有一点发言权，他知道刘松林是带他参加这种高档宴会，是要利用他的酒量，而刘松林本人是滴酒不沾的。他还知道刘松林表面上的身份是SPAS医药公司黑水市总代理，但实际上他也利用自己的销售网络做一些其它有利可图的药品生意，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郑天宏公司的药品。

鱼翅的鲜美加上五粮液的香醇，让孟远有些想入非非了。他开始佩服自己，为自己的第十次跳槽感到自豪。他突然感到自己将面临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充满金钱美食的世界，他的机会来了，他一定能把握这个机会开创一番全新的事业，尽管现在还没想好自己能做什么，但单凭这座金壁辉煌的酒店，就足以让他为之而奋斗。他想，再过几年，自己也可以过上郑秃头这样的生活，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在黑水机械厂任人呼来唤去的小学徒，不是那个四处给人家维修电脑的小技工，更不是那个摆地摊卖烤毛蛋的小商贩……而是名扬全球的SPAS医药公司的医药代表，弄不好兴许过两年就能成个什么总！

想到这，他不由暗暗发出得意的笑声，好在酒桌上的其他人正在大声的讨论着九味天麻片的名字，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神色。他在想只要自己把握住机会，一年之后一定能把自己的第一桶金拎回家，也会像郑秃头刘胖子那样趾高气扬，而且总有一天，自己也能跟马飞他老爸一样威风凛凛的坐在奔驰车上兜风，然后坐上飞机满世界的乱飞，想去美国去美国，想去英国去英国，到时候带上自己心爱的女人去传说中的加勒比海，去享受温暖的沙滩、温和的海风、温馨的爱情……

孟远感到腰间一阵发麻，他知道这是自己新买的摩托罗拉汉显BB机在作怪，他摸出BB机看了一眼，是天气预报。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为什么马飞没打电话来，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是一起在酒精的麻醉下畅谈自己的青云之志，昨天这小子还说今晚要找几个人聚聚，怎么到现在也没动静。抬头看看酒桌上，大家可能是吵累了，但也都没给九味天麻片起出个让郑天宏满意的名字，刘松林也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

一个叫尹智明的人说：“郑哥，收杯吧！我看差不多了，一会儿兄弟请你去新开的‘天浴广场’，那地方特大，按摩的手法也好。大家伙放松放松再研究这名字的事。”　这个尹智明据说和刘松林是药科大学的同学，但孟远觉得尹智明比刘松林要随和些，而且这两个人性格上完全不一样，可不知为什么他们却成了好朋友，是铁哥们，人可真是有思意的动物。还有自己的好朋友、好哥们儿马飞，六年前高考时他还抄自己的答案呢，可如今就要去读研究生了。自己呢？到现在连夜大的本科都还没毕业。咳！谁让自己没有一个有能耐的老爸呢！一想起爸爸，孟远气就不打一处来，就想起两年前那个晚上，爸爸粗暴的将自己赶出了家门，想起了从小到大爸爸对自己的种种体罚。

“行，一会一起去，一个都能不少！”郑天宏明显喝多了。

这时刘松林正好从外面进来，忙说：“郑大哥，兄弟要失陪了，刚接了个电话，有点急事要办。”

“是相好的打给你的吧！可别碰上连襟呀！”尹智明打趣道。

刘松林没理他，一边穿外衣，一边喊孟远，“小孟，和我回公司一趟。”

说是公司，其实不过是华天小区里的一套单元房，三房两厅，最里的一间是刘松林的卧室，中间较大的一间是办公室，还有一间就是仓库。据孟远的舅舅讲，刘松林三年前因为和老婆吵架，一气之下辞去了北京的工作来黑水拓展业务。尽管这几年生意做的不错，也赚了不少钱，但和老婆的关系一直没有缓解，到现在依然是老婆一个人带孩子在北京生活。

孟远在刘松林的办公桌上看到一张小男孩的照片，样子很顽皮，抱着一个大大的皮球。他想这一定就是刘松林的儿子。

刘松林从抽屉里取出两小袋速溶咖啡扔给孟远，孟远连忙去饮水机旁找一次纸杯冲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