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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驻足(第1页)

一回头

见到三娘时,孟然正百无聊赖地扇着扇子,漫不经心地做着守桥人的差事。

想要过桥很简单,买一碗她的汤,这碗汤也不是寻常的汤,不能用寻常钱币购买,要用他们的故事来换得孟然的眼泪;若是不得,便投入这奈河渡己也不是不行。

只是能过这座桥的人少之又少,多的是人在前头被郑老头折磨得半死不活,若是奸佞之人逃不过一双火眼,忽悠地成了他的看井人,看个十年百年以此来洗清他们的罪孽。

而零星几个没有被扣留住的,待来到孟然面前也都是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他们的眼里又交织着复杂的情感,或痛苦或仇恨,浑浊又狰狞。

孟然早听够了这些看似缠绵悱恻实则粘腻迂回的故事,渐渐地,她好像不会流泪了,心肠坚硬如奈河边的青石。

懒懒地再看向面前人瘦弱苍白,明明是一张美丽娇嫩的脸庞,可周身散着历经千帆后的淡然,老僧入定般,唯有眼中还带着少女一般怯怯的疑惑。

倒是新奇。

孟然打起了精神,停下摇着扇子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许是被盯地不好意思了,她缓缓开口:这位居士,燕京何时有了这条河,倒像是在临安故宫。

听到她的称呼孟然愣了愣,还是妙龄少女,竟已皈依佛门了么。

孟然重新打开折扇,红泥火炉下泛着幽蓝火光:所见即所想,小娘子可要过桥?

只见那张净白的小脸一红:除女已嫁过人,居士叫我三娘就好。

说完,三娘又眺望起桥的另一端,只是晨曦雾气浓重,她看不真切:我病重许久,今日难得清明便散步至市集,却不想迷了路。恰逢庙会在行之际,不知怎的,街上车水马龙却无人搭理我,还望居士指引。

孟然忽地敛了散漫,忽而站起凝重地审视着她:这么说来,你竟是直接寻到这儿来的。

看着三娘还是一副淡然神色,孟然重新屈膝坐下,只当她运气好没碰上郑老头。

热气升腾,模糊了面前的娇颜。

你的疑惑,得过了桥才能解答。孟然停顿一下,规矩不可丢,你说个关于你的故事,说到我感动流泪,我就放你上桥。原是不拘什么故事内容,只是孟然对这位三娘到底是何方人士充满好奇。

话虽这么说,孟然并没有端起盛汤的碗,望着河上的雾气,思绪飘远。

那,那我给居士讲一个庙会上的故事吧。三娘对这个无厘头的要求并无抱怨,我姓赵,虽然是临安人士,可远在乡村的一个小镇,并不算什么富庶人家,日子平淡倒也充实。长姐才情出众,繁荣如如临安城,她也是最出色的一位绣娘,后来被一位夫人看中,当了他们府里的绣娘,家中因为得到了长姐的接济,父亲身上的担子也轻了不少。

那时候还是高祖爷在位的最后一年,长姐在那户大家的府邸里渐渐有了资历,便请求把我接去了与她同吃同住。

到底是西湖边的庭院,古色古香,比我想象地还要宽敞,虽然规矩森严,可主母温柔敦厚,见了我也温温柔柔地笑着。

府中还有个与我年岁相近的小娘子,自小被送到大娘子身边养着,好像是她一位手帕交的女儿,是奔着结亲的目的去的,大家都唤她表姑娘,小娘子人似天边繁星地明亮,她说,她在等着北方的情郎。

她不大爱搭理我,人前对我温柔地笑着,人散便斜眼瞧我。我猜是我太小家子气,与大家闺秀相去甚远,虽然不是府里的婢子,可她是真明珠。

我不恼她,有些人生来就是带着傲气的。

但大娘子就像春日的和风,当表小姐嘲弄我被她撞上,并不会像府里其他姨娘一样视而不见,她会轻言细语地宽慰我,所以她重病走后我一并跪在府里哭得喘不上气。

后来改朝换代了,居士也知道,虽然太祖爷登基时发生了些小插曲,但终归没有影响到平民百姓,长姐也继续做着绣娘的活计。

犹记得那是太祖爷登基后的第一个庙会,临安城内恢复了阔别许久的热闹,大娘子问我们想不想当花神。

我自然想,可是花神又不是什么人都当得的,我才情相貌算不上拔尖,但左不过是讨个喜头,选不选的上又有什么要紧。

但是表姑娘不那么认为,她说她定要当一回花神。

传言这个殊荣前几年一直落在工部尚书家的周二小姐头上,我跟着长姐上街采买时我见过她,说实话,周二要比表姑娘好看那么一些,但总冷着一张脸。

那一年,表姑娘又落选了,只能去扮白度母,但她还是不高兴,在花神巡夜的前一天,赶制了一身观世音的服饰。

居士可知观世音与白度母么?

相传观音见百姓疾苦,不忍落了两滴泪,一滴化作绿度母,另一滴化成白度母,成了观世音的分身。

所以啊,骄傲如表姑娘,即便扮不成所愿的花神,也要成另一个独一无二。

于是我替表姑娘成了白度母,幼时在村镇上看过别家姑娘扮神仙,飘飘然似画中人,于我,也算是美梦成真。

我与其他几位姑娘在耸翠楼里描眉画眼,妆娘眉头紧锁地替我上妆,她们不知用的什么把我长发绕地蜷曲,像微风拂过西湖上的水波纹,披散在肩上,头顶金丝玉珠镶嵌的冠帽,红色的绸带与朱红的口脂交相辉映。

几个为绿度母、红度母化相的娘子见了都停下手夸赞我。家父其实并不喜女儿家浓妆艳抹、穿红带绿,说起来那还是我头一回如此隆重,他们说扮上妆,倒和表姑娘有三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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