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在做梦吧?于大以为今生再也不能与母亲相见了。母亲因为天生美貌,而不得不频频改嫁,命运坎坷。如今,她手持念珠,静静地站在那里,清澈的双眸满含慈爱之情。
“夫人怎么了?这不是您日夜思念的人吗?”禅师淡淡地说,“这是最好的经文,您还不快快前去。”
“是……是。”于大如梦初醒一般,向前走去,差一点摔倒。她正了正衣襟,道:“母亲。”
华阳院仍然没动。四年不见,眼前这个让她牵肠挂肚的女儿已经出落得十分成熟,更富有智慧,也更坚韧了;她不由屏住了呼吸,紧紧注视着于大,似乎要看穿女儿的心。
“注意脚下。”禅师正提醒着,于大已经踉踉跄跄靠近走廊,偎依到母亲身边,哽咽道:“母亲……”
华阳院默默地拉着于大的手,走向门里。“莫要叫我母亲。我已经斩断尘缘,皈依佛门,法号源应。”
“是……是。”于大顺从地点点头,但并没有松开母亲的手。这次见面太过意外,于大有满腹想说的话、想倾诉的事、想打听的消息。
华阳院扶于大坐定。“因为住持的好意,能够让默默无闻的贫尼见到久松佐渡守夫人,贫尼非常高兴……”
“于大也很高兴。”
“夫人,贫尼就要移居骏府了,便想到各处寺庙给人们许许愿。”
于大点点头,坐正了。虽然自称斩断尘缘的尼姑,但母亲现在和织田氏的敌人松平家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母亲在这里见面,不用说俊胜,就是禅师,恐怕也会受牵连。
“我顺便去了刈谷的楞严寺……”
“哦。”
“夫人供奉的那些东西……”华阳院有些哽咽,剧烈地咳嗽起来,“经过椎木邸,接着又去了绪川的乾坤院。”
“母亲……”于大忍不住开口道。母亲好像是在重温她比于大更加悲惨的命运之路。但为什么要移居到骏府去?是被迫移过去,还是主动提出来?于大想问个究竟,但她发现这屋里还有一个人,是母亲带过来的侍女。那女子坐在不远处,像是在为她们望风。
华阳院从于大的目光中看出她的心思。“夫人还记得植村新六郎的女儿小夜吗?”
“啊,小夜……她是小夜吗?”
那个女子转过脸来,看着于大,“夫人,久违了。”
“噢,你已有身孕了……”
“是。夫人离开冈崎城不久,我就嫁给了本多忠高。忠高他……”小夜一时哽咽。
“忠高他怎么了?”
华阳院轻轻叹息一声,“战争对于女人实在残酷。不提也罢。”小夜应了一声,用衣袖遮住她隆起的腹部。于大感觉到胎儿剧烈的动作,不禁咬住嘴唇。
“贫僧在附近看着。你们尽可敞开必扉。”住持在庭院里踱起步来。本多夫人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退到隔壁房间。她和禅师都已经看出了母女俩的心思。
“母亲……”于大声音颤抖,“您知道安祥城陷落,织田信广已经落入今川之手吗?”
“哦?这……”华阳院还不知此事。她睁大眼睛,望望四周,喃喃自语:“雪斋禅师曾经满怀信心对我提起过……”
于大微微一惊:“母亲事前就知……”
“噢,知道。才急着来拜见夫人。”华阳院轻言,又环视一眼四周,“听说你和竹千代保持联系,久松大人知此事吗?”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知道。他认为,于大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儿子……”
“哦!果真如此,贫尼在此感谢他了。”华阳院默默地捻着念珠,抑制住似要喷涌而出的眼泪。她那细长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此情此景令于大感到无比的悲哀。“母亲!”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澈,“信广落入今川家之手,会连累竹千代吗?”
华阳院表情复杂地回过头看着女儿。“如果连累,会怎样?”
“不知……”
“如果今川提出交换人质,织田信秀会怎样?他们父子情深,大概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