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石长生一语道破自己的修为境周伯阳也不在意;他望着眼前这一脸期待的“人仙”,心头不禁生出一丝感谓,眼前之人,明明执念颇深,却也能窥破玄理,步入人仙之境,这大概也与他那憨厚耿直,豁达爽朗的性格有关吧!天道渺茫,轮转变化,作解之下,只怕万千理论也不能述其一二;万事万物,都存在先天之一刻,丹经云:“物物各有一太极”。大概修者能知此和把握此天地人物之先天炁机,则成道不难。但是有与无,着与不着之间,取舍之间,到底该往那一方呢?
想及于此,周伯阳心头闪过一丝黯然,收敛心神,道:“不瞒道友,我这雷法取上清为名,除了入门比较快速外,也并无什么希奇之处,至于威力的大小,那却是要看施法者本身对自然之力感悟的多少了!大凡天下道法,皆与道者自身修为息息相关,但除此还当着重对那玄冥五行转化的细微联系有一个透彻的领悟,就好比一个人,力大无比,能拉动一辆车,但是倘若把那车置山坡之上,一任其自由下滑,试想,是人力的快还是这自然下滑的速度快!”周伯阳侃侃而谈,全然没有想到站在自己对面的是一个人仙,或许在他心中,既为道,便不分先后,也可达者为师,也可同道为友,至于所掌握力量的大小、修道时日的长短,却全然不在他的认知范畴。
对于所谓怀技唯珍,周伯阳是嗤之以鼻的,道是天地的道。学道并没有什么秘密,只要自己程度够,诚心向学,一定便可有所收获。况且,道之有无,并不是言语这种外在的表达形式可以概括的,那是需要灵魂的彻悟作积淀,道心的温养为前提,少却一样,都只能是镜花水月,空作一场而已。道为天下所共有,即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更不是某一个人享受的禁脔。若你懂得的话,方知本来属于你,能悟多少,全凭机缘,机缘未到,就算摆在你面前也只如雾里看花,知其形而不知其性!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周伯阳说完,石长生皱着一双浓眉,似在思考,半饷后才晃着脑袋道:“道友的话既深且浅,只是我这脑袋一时半会却是想不过来!嘿嘿,算了,等以后有时间我再好好琢磨一番!”其实周伯阳的话对石长生还是有一番触动的,只是限于长久以来的习惯,一时间他还是接受不了,在他看来,力量决定一切!力量是渠,其余皆为水,渠成则水自通。这样的想法估计也不是他石长生一人的专利,或许是代表了整个修行界的一种主流思想。
对于石长生的反映,周伯阳并不在意,笑了笑,不置可否。天下道法何止万千,别人有自己的理解这很正常,谁又敢说自己的理解是真理!包括周伯阳在内,只要未及得证天道,无不是那道途上艰难前进的闷头苍蝇,只要没有达到目的地,谁又敢轻言你对我错、你真我谬?
法为辅,道为正;法虽成而道不顺亦是枉然。成就大道,改变命运,逆转衰老,意味着什么?那是一场生命的内在革命,在这个过程中,精神与肉体都要经理一场天翻地覆的变革!这种变革便是生命在向更高层次进化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而这种形式就是以一种隐晦的存在展现在世人眼前。
石长生见周伯阳不语,便又道:“敢问周道友接下来欲往何方?若无要紧事,不如随我同往截云山,一来游景赏物,二来相见是缘,你我也可交个朋友,一起秉烛论道,岂不快哉!不知道友意下如何?”言语间,盛意之情甚是真切。
“朋友!”望着眼前的汉子,周伯阳在脑海里慢慢回味着这两个字,眼里有着一丝迷茫;曾经自己也有很多朋友,但到最后,自己却被朋友出卖!在利害面前,友情能经得住几番考验!自己现在还需要朋友吗?
在人生的路上,谁会经历许多的事,遇见许多的人,这其间就有自己想要靠近的人和想要靠近自己的人。于是,就有了许多人所说的缘,相遇是缘,相逢是缘,相识也是缘,只是这份缘却往往升降沉浮,让人捉摸不定。
轻轻压了压被夜风吹起的衣袍,周伯阳澹然的目光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那超人目力所及,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一枝野花在皓洁月色下随风轻轻摆动,那淡淡的芳香也似乎飘进了他的鼻息,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折射出柔和荧光……过了片刻,周伯阳才缓缓道:“今日能结识道友实是三生有幸,只是不便冒昧打搅,日后若能再见,定当觅地长谈,到时还请道友不吝赐教!”说完,一种淡淡的寂寥竟凭空而生,轻轻萦绕在他心头!眼神中,一道耐人寻味的光芒一闪而逝;或许!道者也是孤独的。
且说石长生本就有结交之心,此时听出了对方话中辞别之意,又见了周伯阳神色,不禁暗讨,难道他已知我本体?有所顾虑!想及于此,便道:“我看道友也是豪爽人,实不相瞒,我本是截云山定光崖上一块向阳顽石,因受了天地灵气滋养,又仗了离地之精,吸日月精华,复借本身三昧,历经数百年光阴,始修炼成道。如果按你们人类修士的眼光来看,我也算是妖类……道友如不嫌弃,便直呼我一声石头,你我兄弟相称如何?道友长道友短的听着别扭!也显生分。”
闻言,周伯阳略微迟疑,笑道:“道友如此说倒显得我迂腐了!想这天地八荒,四方无极,正邪自古长存,然而正邪之分又岂在于表像?那不过一念之差而已!所谓邪人修正法,邪亦成正;正人修邪法,正亦是邪!道友一身道气,浩然阳和,怎能妄自菲薄;你我虽初次见面,但却言语投机、一见如故,我也是闲散之人,居尘出尘,不落于万缘之化,四海五湖皆可为我家,只是如此贸然前往……”话没说完,就听石长生急道:“周道友如此女儿态,却不是修道之人的秉性了!既是无碍之身,又何来贸然之说?”说完,一双虎目注视着周伯阳,满是殷切之色。
见石长生如此殷切,周伯阳也不好再推托,再想想反正自己也是漫无目的,四处游荡;当下便道:“道友盛情,那贫道便搅扰了!”
一听周伯阳答应,石长生先是一喜,随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正色道:“周兄弟,都说叫我石头了,怎地还是这般生疏!”说完,还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哦……哈哈!石兄请……”面对如此爽朗之人,周伯阳也似乎被感染了,言语间已是随意了很多。
……
正是:烟霞三山客,风月一林秋;若遇知音者,随地可羁留。
四十六章:截云嵯峨有万丈 深腹之中有洞天
话说周、石二人一见如故,互称兄弟;又由石长生带路,说笑声中,两人御风而行,飘入天际,掣雷电般,从北至南,过了十数个山峰,不多时,就见石长生遥指前方道:“兄弟你看,前面不远便是截云山了!”
顺着石长生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璀璨星辰下,远处茫茫天际,一座巍峨万丈的大山耸立在那云天之间,好似擎天一柱,雄浑壮丽,还真有那截云之势。
等得更近些,更是觉得此山突兀半天,只识其面,而不测其背;左右一望,更是苍莽万里,见其尾,而不见其头。其间大峰俯视小峰。峰峰皆是奇峻之形;向四周延伸的山岭作迂回之势,有如万莲花瓣。隐约间,那壑中的参天大树,随风摇摆,似海淘起伏;那崖畔疏松,云雾覆走,依稀神秘。
两人来至山前,略作停留,便盘绕至山腰。只见一片苍松古柏中,一绝大巨石,高约十数丈,宽愈亩余,挡在二人面前。
“兄弟,这里便是山门入口。”石长生说着,走至石前,用手一指,口中道声“开。”一阵嘎嘎闷响中,那巨石缓缓向下沉去,现出一巨大山门,透过此门,隐见门户屋字,当下石长生先行,周伯阳跟了入去,随着两人身影消失,那巨大石门又复缓缓升起,远远望去,山依旧是山,石还是石,仙家妙法,穷尽万千,神妙之处,纵万言亦难表。
才入得石门,周伯阳便觉得一阵浓郁的天地元气夹杂着异香扑鼻,沁人肺腑;放眼一看,远处皓月高悬,不知其真假,入眼却又另是一个天地。只见自己此时竟身处一崖壁岩台之上,左右彩雾茫茫,往下百丈,隐约中,只见一片波光粼粼,潺潺水声传入耳际。待要细看,又觉雾纱迷眼,任是他周伯阳如何提元运气,却始终是只闻其声,不见其景。他正自诧异,就听得一旁的石长生道:“周兄弟,这里是我截云山‘南赤洞天’的外围,很早以前便被我师尊布下阵法禁制,休说你我,便那‘地仙’一流的修士到此,也只能歇云止步,闻声兴叹!倘若贸然进入,任你通天本领,也要被困于阵中!”石长生似乎知道周伯阳的迷惑,他解释道。
“这就难怪了!”周伯阳闻言,心下释然,又慨然道:“如此神妙的阵法禁制,还要在这山腹内开凿出如此巨大的空间,令师尊如此手笔,真是闻所未闻,今日周某算是大开眼界了!”言语之中,钦佩之情溢于言表,不觉间,已是对这施布阵法之人产生了莫名的向往。
闻言,石长生也不由得露出一丝自豪的神色,正要发话,又听周伯阳问道:“只是这阵法,进出大概皆须通报?那样岂不麻烦!”周伯阳再次露出疑惑的神色。
石长生听了,笑道:“无须通报,兄弟请看。”说话间,就见石长生手掌一翻,掌心赫然现出一块两寸见方的玉牌来,细细打量,除了玉身刻有一些古怪的花纹图案外,也无甚特别之处。
石长生执牌在手,也不说话,扬手便将那玉牌抛向对面空中,须臾一声脆响,那玉牌已然化作一道光华投进那重重迷雾,一瞬间,周伯阳只觉眼前彩雾涌动,慢慢变成浓紫,其间金光如片,甚是瑰丽,不觉渐渐明朗起来。此时放眼望去,只见身下百丈,一个湖泊碧波玉蓝,巨大的空间内,彩雾缭绕;湖中一个小岛,隐约间,琼楼玉宇,仙音缭绕,真是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