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还未走近,已经能够看见雪地上迤逦而来的金发。黛薇正跪在伤员身边,手指抚过烫伤之处,温柔的蓝色慢慢治愈着伤口。
加尔等到她停下时才靠近。
黛薇的神色有些疲倦,她对加尔笑了笑,起身与加尔往一旁去。晴阳下的森林还是很冷,东北方冰脉的寒流冲击着这里,加尔踩在雪上,手指因为寒冷而蜷起。黛薇的薄纱长裙露着赤足和小腿,这让加尔看起来更冷了。
“如果您不介意。”
加尔递去围巾。
“谢谢。”
黛薇微俯首,绕上的围巾。深色的线织围巾是梵妮的作品,他们每个人都有,加尔很喜欢,因为它能抵挡深夜强风的倾灌。围巾让黛薇显得眉目更加清晰,她含笑的模样总会流出温柔的感觉。她对加尔说,“我想要见你,为上一次卡萨的鲁莽道歉。”
“不必在意。”
加尔轻松地笑,“博格也已经忘记了。但我很奇怪,精灵不像是如此在乎血统的种族,你们对博格的态度不太友好。”
“直白的提问。”
黛薇的下巴埋进围巾,“……他们只是讨厌夏戈。”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僻静之处,藤蔓交织,在树木间架成秋千。黛薇坐下来,并且示意加尔坐在旁边。
“我以为在这里夏戈是人见人爱的模范。”
加尔摇晃起来,他蹬着地面,再抬起双脚,专注地玩,“希望您不会觉得讨厌,我对他稍有研究,看了很多的故事和画本。人类对他的崇拜已经达到神的高度,每个故事都在放大他的光辉,狂热充斥在字里行间。真难相信在这里有人会讨厌他。”
“狂热只是短暂的。”
黛薇也轻轻晃起来,“人们相信一个完美的故事,崇拜一个完美的人,就会想要更加了解他。他们盯着夏戈的一举一动,分析他的面部表情,解读他的每一句话,他像是透明,活在万众瞩目中并不是轻松的事情。”
她靠着藤蔓,望向远方,“我一直生活在森林,阔别河是我能够走到的尽头……他为精灵带来了众多的目光,这不是好事。”
有一天精灵站在阔别河畔吟唱,奔跑过边界。浅水没到了她的小腿,她的白色裙摆被水抚动,金发滑落肩臂,笑容让藏在云端的真神沉醉。骑士带着佩剑经过这里,他的英俊让精灵放下警惕,他为这一眼而心动,就连灵魂都匍匐下去。然后他为了得到这个精灵抛妻弃子,背叛真神,一意孤行。
“恋情的甜美令人沉溺。”
黛薇说,“欺骗一开始就已经掩埋,我爱他,直到现在。可是他的话语掺杂谎言,他早已不是自由之身,他的身体和心灵都应该属于他发过誓言的伴侣,而不是我。”
黛薇撩起金发,这让她看起来有些迷茫,“他欺骗我……他欺骗精灵的忠诚。我也许一生只会爱上一个人,我将为了一场恋情付出心脏,哪怕对方是个寿命短暂的人类。我付出了我的全部,精灵让他进入了森林,他成为了我们的家人。”
黛薇松开手,金发滑下去,“当博格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这是多么令人幸福的事情,哪怕他的父亲万众瞩目。可是我却发现他早有妻子,塔伯已经四岁了。我们与斯托克有过宿怨,随着时间而淡成漠然,双方一直隔着阔别河不再相见,夏戈是我最冲动的迎接,却在最终化成一场令人发笑的骗局。”
精灵如此痛恨欺骗。
博格在降生的那一刻就要直面冲突,他是逼仄空隙间诞生的悔恨、欺骗、痛苦以及唯一的温柔。
“博格不能留在森林。”
黛薇对加尔小心翼翼地露出笑容,她扶着围巾,“他那么小,杀死一个婴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轻而易举。精灵不是圣洁完美的种族,我们也有怨恨和嫉妒。虚弱让我变得有机可乘,狡猾的弥森夺走了精灵的溪流之印,猜疑弥漫在所有人的目光里。我必须送走博格,他不能留在我身边,哪怕他还不会说话。理查德是位正直的骑士,我本想将博格托付于他,可是他先接纳了塔伯,为斯托克拒绝了我的请求。”
博格在襁褓之中时进入圣弗斯,可是这里并没有能够抚养他的人。老国王挤压出仅剩的善意,将他留在王宫,看着他睁开与黛薇相似的蓝眼。他们将恶意和怜悯混杂于每一刻,博格的金发越来越耀眼,他也越来越不像父母中的任何一个。
这是个让人不开心的故事。
加尔对于夏戈的感情史没有任何兴趣,他追随而来只为找到自己唯一的真相,以及夏戈背叛朋友的理由。但是加尔在意博格。他也许能够对博格说出“离开我我就会忘记你”的话,但这只能代表他已经深陷其中。记忆是可怕的东西,对于漫长寿命的魔王而言更是如此。
所以他不会让博格死亡。
就像博格不会松手,加尔也不会松手。纠缠就是要相互捆绑,哪怕已经紧紧贴在一起变得有些窒息,也没人会率先松开。有时候“主人”即为“俘虏”,游戏也会让人逐渐分不清到底谁是主人谁是俘虏。
他们之间的占有欲从来都不是单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