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有些恼了,言辞不善:&ldo;裴贞已经偿命,你还要如何,这个裁决应当你来下?&rdo;
不提还好,一提裴贞,叶真含着泪针锋相对:&ldo;裴贞罪无可赦,死得理所当然,陛下何必惋惜他?&rdo;
&ldo;我何时惋惜!叶真,你不要咄咄逼人!&rdo;
&ldo;那我又何时咄咄逼人?我只要涉案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耽误前线军报,致使灵州陷入战乱,要是再多隐瞒几日,怕不是突厥人打到长安城来,我们才能知道?涉案人员按律应当绞刑,谢谦和谢良凭什么不绞!&rdo;
谢谦颈间一凉,默不作声。
&ldo;我跟你说了,他二人罪不至死,你一个大理寺卿,怎么能一昧追求酷刑!&rdo;
&ldo;陛下包庇罪臣,不要说我,这满朝文武恐怕也没有几人服气。难道两个罪臣的性命,竟然比我朝律法,比公道正义,比陛下您的声望还重要?&rdo;
叶真凛然正色,语气铿锵,震得皇帝竟说不出话,只觉得额头隐隐作痛,大有头风发作之势。
她继续问谢谦:&ldo;谢尚书,你满口忠义,就是这样用往日情分逼迫陛下,使陛下叫天下人误会吗!&rdo;
谢谦一愣神,口唇发抖说:&ldo;臣罪无可恕,不敢连累陛下,今日便辞官,不让陛下为难。&rdo;
&ldo;只是辞官?&rdo;叶真直视他眼睛。
&ldo;臣……&rdo;谢谦被她看得发虚,再三斟酌,一狠心,&ldo;臣将补偿此番损失,用家中财物充军,告慰在此事中殒命的将士。&rdo;
&ldo;仅是财物,怎可抵消二百冤魂的怨恨,谢尚书,你不怕夜间府上闹鬼,也不怕死后去往地府无颜面对忠烈将士,还不怕牵连陛下‐‐&rdo;
&ldo;叶真!&rdo;皇帝怒着叫停她,&ldo;你够了。&rdo;
&ldo;你说满朝文武官员都不满,那好,容清,你怎么看?&rdo;皇帝骤然发作,点了叶弘的名,叫他站队。
叶弘没有多做顾虑,即刻站在皇帝这边:&ldo;陛下裁决公允。&rdo;
小孩要执拗还可以理解,他做官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跟着胡闹。
皇帝再问礼部的林尚书,他不清楚来龙去脉,自然站在皇帝这边:&ldo;臣也认为公允。&rdo;
问尚书省两位侍郎,这两人都是兵部出来的,道:&ldo;谢尚书虽有罪,但陛下宽厚仁慈,裁决公允,是当世贤君。&rdo;
问了一圈,人人都说公允,叶真虽然有准备,还是觉得心底寒冷。
皇帝转向另一边:&ldo;陈樱,你怎么看?&rdo;
陈樱面色担忧地盯着叶真看好一会儿了,心里既佩服又焦急,此刻被点名,两相权衡,却是被叶真的痴傻赤忱感染,一时热血慷慨,不愿说出妥协的话,便迟疑着拜手:&ldo;臣……愚钝。&rdo;
不想触到皇帝逆鳞,他啪一声用了十二分力气拍御桌,怒喝:&ldo;你愚钝,朕的户部尚书愚钝,陈探花愚钝,你的意思这满殿文武都是废物!&rdo;
陈樱深深低下头,居然有几分不高兴,撇着嘴说:&ldo;臣不敢。&rdo;
皇帝瞪她一眼:&ldo;你什么不敢?说!&rdo;
为首李谨行依旧沉默,他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此刻非常冷静,只是忽然品出一点微妙的味道。他混在众人的目光里一同看陈樱,发觉陈尚书表情不像受了委屈的臣子,更像‐‐小时候在他面前置气的叶真。
他对陈樱早有一点大不敬的猜测,她与皇帝之间,总有种说不清的暧昧。陈樱和皇帝,叶真和他……这一联想有如一道醍醐灌顶的闪电,从前皇帝对她的另眼相待一一浮上心头。再一想,此时皇帝沉着气问了半天,偏偏得不到她的支持,就暴然怒起。
陈樱不知道一个下意识的表情,竟在混乱中被李谨行捕捉,硬着头皮说:&ldo;陛下,您要问户部的事,臣敢保证无所不知,知无不言,但您问别的……&rdo;
她顿了一下,语气执拗起来:&ldo;臣不懂。&rdo;
这是明显的托词,叶真终于得到第一份模棱两可的支援,她失焦的眼睛无措望向陈樱,腾然升起一种盲目的同仇敌忾。陈樱总归是得罪了皇帝,索性惹到底,眼睛十分明亮地鼓励叶真。
李谨行分神去想了点别的,他在一个莫名其妙的隐秘方向拨云见雾,表情微微垮了一点。他该想到的,皇帝的脉门皇子们都摸不清,陈樱却可以。难怪她不与任何人党同,难怪皇帝对她的信任十分特殊,不同于任何一位大臣。
这样想着,皇帝点到李谨行头上时,他稍微恍惚一下,抬头有一瞬的措手不及。皇帝问完殿里一圈人,新的怒气压抑成山雨欲来之势:&ldo;来,让朕的太子说说,该怎么办。&rdo;
李谨行答:&ldo;陛下,既然已经证明陆都尉的清白,应当追封她为河内道行军总管,抬回京厚葬,父母小弟都需嘉奖。军中追随她而有功者,皆按军规追赏或提拔,抚恤家人,不要让将士们寒心。&rdo;
皇帝没问他这个,但他答的不错,圣颜稍微舒展,缓和下来问陆望:&ldo;太尉觉得可以吗,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求?&rdo;
陆望眼中含泪,哽咽说:&ldo;多谢陛下,阿瑶为国殉身,算得上死得其所,想必她心中只求边疆太平,国泰民安。如今能还她一个清白忠烈的名声,臣已感激涕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