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正襟危坐,一字一顿的说道:“正是如此!自孝懿仁皇后去后,承乾宫便封了宫,不再住宫妃,那些旧时的老人也死的死、出宫的出宫,所以渐渐的,往事再没人提起。儿子机缘巧合打听到了一点往事,额娘听听也好,免得再犯了忌讳!”
宜修点点头,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孝懿仁皇后是当今母族出身,又掌管宫权,为了将养子彻底归拢到佟佳氏,勒令宫里的人都不得提起阿玛的出身,旁人忌惮佟佳氏势大,又怎敢多嘴?皇玛法么,他更看重母族的表妹,玛嬷从满怀希冀到渐渐绝望只用了不到五年!由此就埋下了因。”
弘晖顿了顿,似乎想起当初他得知这段往事时的复杂心情,天意弄人,人心叵测!
有因才有果,要不是孝懿仁皇后私心作祟,又怎会有天家母子反目成仇、兄弟之间手足相残的人伦惨剧?
宜修打从心里发出了感慨:“母子分离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若是你从出生就被旁人抱走,额娘纵是拼尽一切也要将你抢回来!”
“嗯,额娘待我之心,儿子一清二楚!玛嬷那时也曾有过额娘这般心思,但到底还得委曲求全,面上不得不本本分分,否则就是对皇玛法心存怨望,在宫里这是大忌。”
“姑母当年也不容易,她与我出身仿佛,庶女出身能爬到四妃之一已经算是侥天之幸,所以素日里只有再谨慎的。任性妄为?那是和我们最不相关的话了!”
弘晖摇了摇头:“那是以前,有我在,定不会叫额娘和玛嬷一直这般拘束性子。”眼下是迫不得已,且待十来年后再说。
宜修虽心存感动但没有真的相信儿子说的话,“你有这份心便已足够,额娘就是抱怨几句,其实如今的日子已经足够肆意,府里府外一大堆人羡慕我呢!”宠爱不缺、子嗣不断、儿子上进、府务在手,她这前半生就差一个福晋的位份就算圆满。
弘晖没再说什么大话,而是接着之前的话说了下去:“玛嬷那个时候的处境其实很微妙,还总有人传流言说什么卖子求荣,六叔的到来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安慰和希冀,先六叔那会其实比十四叔得宠多了,只是六叔早夭,才将十四叔显了出来。”
宜修对六皇子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只依稀记得六皇子名讳为胤祚,出生的时候似乎还带来了一点祥瑞,不知可有其事?
六皇子的死因听说是病亡,又是否为真?
恰在此时,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脚,宜修不由痛呼出声,“哎呀~”
“额娘,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弘晖当即就要喊人进来。
“额娘没事,你别着急,是你弟弟妹妹踢了额娘一脚,他呀,就不是个安分的,时不时搁额娘肚子里打拳,真是个冤家!”宜修笑容满面的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从内而外散发的满足清晰可见。
“等他从额娘肚子里出来后,儿子要好生教训教训他,谁叫他不顾惜额娘的身子!”
宜修应了一句“好”,末了拉着儿子的手坐了下来,“你们兄弟姐妹如何相处?额娘可不管!来,你继续说你的。”
“刚刚儿子说了一嘴先六叔的事,那便继续说他吧!说到六叔,就不得不提到他的死因,宫里没有准确说法,有说是病死的,有说是落水溺亡的,还有说染上天花不治身亡的,六叔的死因存疑,儿子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相。”
宫外流传的是病死的说法,但那可能吗?一个健健康康的阿哥说没就没了,宫里还那般遮遮掩掩,其中必有内情。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六叔的死是母子离心的前兆。
“直到六叔去世,阿玛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和胞弟的存在,等到六叔去世后,阿玛在人前表现得过于若无其事,玛嬷深恨之下才将这里面的内情捅了出来,再加上孝懿仁皇后去后,阿玛坚持为其守灵,一重重前因累加起来,这才有了玛嬷和阿玛的母子离心!”
宜修听得一愣一愣的,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怪不得!难怪姑母往日不怎么看重四爷呢!姑母有她的辛酸苦楚,四爷也有他的种种不易,都是造化弄人啊!”
弘晖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正是呢!当年的纠葛虽然随着孝懿仁皇后的去世一笔勾销,但无论是玛嬷,还是阿玛,他们都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一个心怀夺子之恨、恨意刻骨铭心,一个纠结于生母的偏心、愁肠百结!
前些年温宪姑母的去世更是雪上添霜,玛嬷自来深恨佟佳氏,偏阿玛是由佟佳氏出身的孝懿仁皇后养大,养恩大于天,种种隔阂便油然而生。”
话都说到这里了,宜修还有什么不懂的?生母和养母,生恩和养恩,这母子两个绕在里面出不去了!
“看来以后府里是别想有什么抱养之事了。”除非生母夭亡。
“这样才好!皇玛法定下非主位不得抚养皇嗣的规矩本意是为了防止外戚势大,可母子人伦岂是能轻易阻隔的?儿子的命是额娘给的,要是让儿子离开额娘身边,儿子情愿不做什么皇孙贵胄!”
宜修眼睛一热,鼻子一酸,话中便带上了一丝哽咽,“又胡说!你生来就是皇孙贵胄,怎能为了额娘就放弃了你的身份?天家有天家的烦恼,民间有民间的苦楚,人生在世哪有事事称心如意的?额娘啊,不求你有什么大出息,惟愿你一生平安幸福。”
弘晖只笑眯眯的望着她,几不可闻的说道:“那可不行,没有出息绝对不行!”
宜修一时没听清,不由多问了一句:“弘晖,你说什么呢?还不快来用点心。”
“没什么,儿子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