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巴佬,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金棕色头发的醉汉抬起头来,他有着一张英俊而满不在乎的面容,棕色的眼睛泛着一丝灰绿色,伏特加的热量在里面燃烧。由于过于爱笑的缘故,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却依旧显得稚气。他用手擦了擦嘴唇,嘴角便沾上了黑色的墨迹。
他像是诗歌或小说里面,马上就要爬上爱人窗台或者为爱走上决斗场的男孩,有一种男主角式的蛮横无理。
这个蛮横无理的醉汉指着窗外说道:乡巴佬,你要是比我先跑到“肥大的安娜”那里,那枚金卢布就是你的。
叶普盖尼抬头看了看窗外,士官生部的学生喜欢给武器起女人的名字,“肥大的安娜”是放在士官学校广场上的大炮。他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钱币,这枚钱币能够让母亲半年都不用再点起蜡烛做那些熬坏眼睛的缝补活计。
“如果我输了呢?”叶普盖尼问道。
醉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慢慢扣上衬衣的扣子:那你得帮我打扫一个月的房间。
不错的生意。叶普盖尼想。他喝醉了,动作迟缓,我很容易赢他。于是,新入伍的士官生点了点头,准备向门外跑去。
醉汉站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向窗户走了过去,放声大笑,然后,跳了下去。
这人是个疯子,叶普盖尼想。
他冲到窗口,那个醉汉双手攀在下一层房屋的屋顶,映着冬日的雪光,对着他露出得意的笑容。
几乎没有多想,叶普盖尼也跳了下去。
这本来是这所士官学校寻常的一个冬日上午。但是这一天,几乎整个学校的人,都看见两个士官生攀在宿舍楼的外墙上,互相撕打。
叶普盖尼看着这个醉汉哈哈大笑着对自己踢过来,白色衬衣被撕破了挂在身上,脸也擦破了,眼角挂着血痕。他一边躲开这个疯子的踢打,一边慢慢挪到了旁边突出的石柱上,顺着石柱慢慢往下滑,渐渐接近地面。
叶普盖尼抬起头,对着还在半空中胡乱蹬着双腿的醉汉,甩了甩头发,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那个醉汉愣了一下,抬起双手,向叶普盖尼做了一个举枪射击的手势。
叶普盖尼看着那个醉汉从他身边落了下去,金棕色的头发散在空中,笔直地落在雪地上,然后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着“肥大的安娜”跑去。
他听到了围观的士官生们雷鸣般的哄笑与掌声,以及那个醉汉疯狂而令人讨厌的声音:擦地板去吧!乡巴佬!
士官生阿列克谢康斯坦丁诺维奇亚古丁和叶甫盖尼维克托罗维奇普鲁申科,因为违反纪律被惩罚擦拭所有的大炮。因为阿列克谢摔伤了腿,所以叶普盖尼擦拭了所有的大炮。同时,因为输掉了赌约,叶普盖尼还打扫了一个月的房间。
在打扫房间时,叶普盖尼发现他这位十分令人憎恶的室友在每张白纸上都画上了一个圆形弧顶的教堂。
好吧,这个疯子总算是个虔诚的教徒。叶普盖尼想。
第四章 爱意与敌意
别人对我的赞美,就好像是一撮灰烬
而你对我的诋毁,那就是一番赞美。
——阿赫玛托娃《二行诗》
“我并不确定神的存在。”因为摔伤了腿躺在床上静养的阿列克谢说道。。
叶普盖尼在一旁默默收拾着他室友扔了一地的书页,他两昨晚又吵了一架,阿列克谢企图用书砸他,砸到了墙壁上,散了一地,想到一个月的赌约还没结束,阿列克谢干脆把桌面上的墨水瓶、吃了一半的奶酪都砸到了地板上。
“哦,廖莎,你还没有遇到值得你感恩的东西,当你遇到了,你就相信神无所不在。” 亚历山大阿伯特说道,他是阿列克谢的朋友,一个俊美的青年,热爱诗歌,容易陷入狂热而炙烈的感情,待人温柔得像三月的原野,相信一切,希望一切。
“沙夏,你把你的爱情当做一种信仰,而你那位傲慢的爱莲娜帕夫洛娃也的确像高高在上的神一样,只让你奉献,不给你希望。”阿列克谢转头对着另外一位青年士官生说道“伊留什卡,快叫醒这个做梦的人!”
这位青年是伊利亚 库里克,阿列克谢的另外一位朋友,是一个红棕色头发面容清俊的男孩,脸上散落着些许雀斑,总是带着疏远人群的气息,总是紧紧地跟着阿伯特和阿列克谢。
库里克是一个清冷而忧郁的男孩,阿列克谢总说他是一个悲观的怀疑论者和无政府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