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贴目,整完的盘面,进藤光仅负了半目之数,而在已经很久没有输给过除塔矢亮外的少年棋士的伊角慎一郎看来,对方的实力,竟像是不止于此。
在这一点上看得更明白的,则是旁观的卢原。
被少年强大的前瞻力与悟性所震撼的卢原与伢木迅速地交换了一记眼神后,把旁观中还在指手画脚告诉进藤光哪一手弥补后就立即可以逆转战局的和谷,悄悄拖到了另一个房间。
“那个孩子……很少与人对局?他是这么说的吗?”
和谷诚恳地点头,“是啊,一开始才奇怪呢,定式简直称得上古老,像是……唔,有点夸张的说,像是看着秀策时代的围城棋局自学的呢?”
和谷的直觉绝对是他这一辈中的佼佼,对于这一点伢木从来都深信不疑,但此刻,却觉得他言过其实,“自学?如今热门参考书上的棋局,大都是近年的大盘照搬,就算是我们想拓展下新思路,也不会刻意去参考百年之前的棋局啊。”
没错,进藤光所下的围棋,是近年来便极少见的秀策流,灵动而厚势,但或者因为年龄的局限,在几处着眼上,进藤光还处理得不够好,显得有些急躁而短视。
但这并不能影响这块璞玉所散发的光芒。
“同龄人里,恐怕只有亮君的棋力才能与之一较高下了吧。”
卢原若有所思,看着伢木,伢木会意地点了点头,“你也是的,这次可以带塔矢君过来么,虽然总还不够你们塔矢门下研讨会的水平,但这里也能发现很有趣的想法啊。”
卢原笑道,“你也知道亮君那个孩子……唔,我看,倘若老师起了兴趣,亮君才会积极一点呢。”
两人说说笑笑,伢木更是拍了拍和谷的肩膀,“你可以带进藤君多参加一些这样的聚会呀。”
和谷听了刚刚两人那一席话,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森下九段对他的期望甚深,可他考入职业棋士那一年,正是塔矢亮初段大放光彩的时候,由此他非但没有享受到新晋职业棋士的关注,反而因为被围棋界彻底漠视,而被森下九段施加了更多的压力,与不符实际的期望。
塔矢亮对他们,或者对整个日本棋坛的新一代棋士而言,几乎就意味着一场无可避及的灾难。
他一个人的光彩就辉耀着整个新生代的天空,所有的群星因他而黯淡。
显然和谷并不是这黯淡中的唯一一颗新星。
他不是不知道职业棋坛的残酷,但刚刚平衡好这样的挫败,却又有人告诉他,并不是塔矢亮太过于耀眼而让他如此黯淡,只是他还不够格——
进藤光的光芒,已经无法遮盖了。
他又要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个现实。
那一局之后,进藤光便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关注。
甚至在他离开聚会之时,素不相识的卢原不失殷勤地提出要送他回家。
“时间实在是太晚了,何况,又是顺路。”
这一晚让进藤光消耗了过多的精力,如果说之前对伊角的那一局算是游刃有余地保留外,之后面对院生的跃跃欲试,进藤光已经压抑到生理上快要产生呕吐的错觉。
伊角或者尚未够能力去发现,但是一旁观战的卢原七段,却已是高端棋士的行列,是他不得不提防的对象了。
于是一整晚的精神都在高强度的紧绷状态之中的进藤光,再没有精力再去编织一个谎言,拒绝卢原的好意。
但是,就是这样紧绷到连他自己都以为下一刻会立即崩坏的精神,在触及驾驶座上那个少年时,骤然间,松懈彻底。
“咚——”
卢原站在路边等小师弟倒车回来,静夜中这么一声响,吓了他一大跳。
进藤光居然会一头栽倒。
驾驶座上的塔矢亮被吓了一大跳,“卢原桑……他……他怎么了?”
卢原桑同样不明就里,“不会是生病了吧?!”慌忙上去扶他。
而塔矢亮也急忙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去哪个医院最近?”他对附近并不熟悉啊。
“厄,我来开车,亮君你坐在后面扶着他的颈部,注意他的呼吸!”
“恩!”
塔矢亮不过十七岁,但曾有过类似的遭遇,是以对这场突发事件,也不至于与卢原君一般,顿时失了方寸。
他坐进后座后,便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少年的头,让他枕上自己的双膝,保持呼吸畅通的同时,也解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少年单薄的身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