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是浴兰节。
卯时刚过,元启帝在铜元郡郡府的书房里正式宣见周边五州四县赶过来的官员,听他们逐一汇报推新政以来所取得的成绩。
这也是宣珩允推新政后为瓦解诸藩王的实力,而赐予远离皇权中心的低阶官员的恩威,任意官员,不论品衔,都可上谏直达太极殿。
而这次南巡,是宣珩允登极以来首次离京,此次召见,上至郡守、下至里正,皆能在天威面前言无不尽、直抒己见。
随后,崔旺引着一众小太监侯在门口,给每一位从屋里出来的大人送上一个食盒,食盒里装的是红枣粽。
待这些远离上京的官员掀开食盒,看到尚冒着热气的甜枣粽,先是一愣,接着心里一暖,个个心里头都对这位年轻寡言的皇帝满是感激。
这些人都是连夜从四面八方赶来,一路舟车劳顿,吃一口洛京皇宫御厨连夜包的粽子,可比赏赐金银更能笼络人心。
直到最后一位官员从房内走出,辰时刚过半。铜元郡郡守闻风鹤过来回禀,天鹭湖那边一切准备妥当,安王和郡主的车辇也已抵达。
宣珩允应一声,起驾天鹭湖。
江左的百姓过浴兰节,祭祖、划舟,其热闹程度可谓堪比北方人过年。安王宣珩谦刚迁至铜元郡行宫时,曾给楚明玥去过信,详细描述了江左浴兰节的盛况。
他在信笺里说,就连这边的粽子都和上京膳房里做的全然不同,这边的糯米里包着的是腊肉、板栗、咸蛋黄,咬一口唇齿留香。
尚是太子妃的楚明玥那年也曾抱着宣珩允的手臂左右摇晃,央着一起到江左过浴兰节,被宣珩允随口一句“明年再去”潦草打发。
尚不至明年,奉化帝薨,新帝登基年国丧,这件事再未被提起过。
天鹭湖是铜元郡郊外的月形湖,湖面广阔,可容数十艘龙舟并行,是每年铜元郡举办划龙舟的好地方。
此时,湖东岸和西岸被手持长矛和盾牌的士兵分开,西岸里层外层围着来瞧热闹的百姓,而东岸则是早已建好的观赏台。
沈从言昨夜未睡连夜布兵,此刻天鹭湖出现的所有身穿铜元郡城防服饰的士兵,皆是沈从言带来的一小队绥远军。
虽说江左境内此时万不会再有任何危险,但无人能保万无一失,因此,他一直身着常服行走在人群中巡视。
此次浴兰节,除江左大小官员有幸伴驾同观划龙舟,受到恩邀的还有一直居于铜元郡的安王宣珩谦、昭阳郡主楚明玥。
昭阳郡主楚明玥。崔旺交给随驾起居官的文书上就是这么写的,而今日来看热闹的百姓们,也是来看这出热闹的。
远离皇城的百姓,回回听进耳朵里的密辛都是从洛京一路绕着十八弯传过来的,传到江左时早被传得离谱到茶馆里的人自己都不信。
可这回不一样了,这些人刚听完昭阳郡主休夫的一百零八个版本,这故事里的大神仙们就齐齐出现在天鹭湖观龙舟,饶是龙舟年年看,今年的龙舟也得来。
楚明玥骑着一匹枣棕色的马,孤身一人穿过铜元郡大街,往郊外的天鹭湖去。她身穿绯色骑射胡服,明艳张扬,方行至郊外,距离天鹭湖尚有不近的距离,已是熙熙攘攘挤满了人。蹄声停歇,她翻身下马,把马缰拴在一棵柳树上,独自顺着人群往天鹭湖走。
她本不想过来,免得与宣珩允碰面,可又耐不住心里想来瞧热闹,这江左的浴兰节和洛京总是有些不同的吧。
一番纠结之后,她撇下侍从、一人常服跑过来,就想瞧一瞧浴兰节的热闹。
行至天鹭湖西岸,沿案撑起许多油布篷伞,一排排商贩面前摆着无数浴兰节的食物,正在叫卖。
楚明玥踮脚往东眺望,看到一个卖糖水的阿婆,顿觉后跟灼涩,就挤过人群往糖水摊去。
“阿婆,一碗红豆糖水。”
楚明玥方在摊位前站定,闻言面上一喜,转身的同时朝来人眨了眨眼,“七爷今日已有这份喝糖水的闲情逸致。”
看来人依旧一身道袍,但却不似上回安王府一见,安王本就丰神俊逸,今日褪去那身枯败萎靡之态,也能惹的往来女子们频频回头。
宣珩谦放声一笑,“承蒙昭阳破妄,当一个不缺吃喝的闲散王爷更惹人羡慕。”
二人买了糖水,一路漫步,流云被清风吹着,徜徉碧波。
从皇权里抽身而退的人,落得满身富贵、大把时光,这天下谁爱操劳谁操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