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点缀着细小而浑圆的晶石,臂上挽着丈许长的烟罗紫绡纱,用金镶玉跳脱牢牢固住,一袭金黄|色曳地长裙,纯净明丽,金丝银线织出繁复细密的牡丹花样,贵不可言。我对镜轻扶侧鬓的双凤衔珠金翅步摇,让六缕金线宝珠尾坠恰到好处的垂在发髻侧旁。因今日喜庆之故,因此还特意在眉心描上细碎的金莲花纹。凝眸视镜,遍体璀璨,明艳不可方物。我没有乘步辇,而是在夜色中穿行过御花园,双凤衔珠金翅步摇亦在月光下泛出金辉,雍容华美中透出迫人心魂的威仪,叫人莫不敢直视。通往长春宫的飞桥依旧如长虹贯日般飞架两岸,亚兰和离歌一左一右扶着我,正要上桥,忽然听见对面的凤尾竹林有女子声如黄鹂婉转清脆:“王爷,今夜月色可大好呢。”另一人淡淡一笑,吟道:“夜深月明梦婵娟;千金难留是红颜;若说人生苦长短;为何相思情难断。”我耳中只觉轰然一响——是他!我迫不及待地回眸,目光所及之处,那人身穿月色底海水蓝宝团纹蛟龙出海袍,腰束白玉鱼龙常青带,头上带着紫金冠,负手立在数丛青竹之侧,他正眸光幽深地仰望明月,竹影疏落,落在他颀长身形之上更是淡墨色的柔美弧度。身旁的信亲王妃打扮得并不华丽夺目,只一身月白青葱色的云天水意留仙裙,只用细小米珠织成朵朵水仙花儿,二人并肩而立,遥遥望去,好一对风姿高贵的璧人。心中一阵悲凉,现实犹如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地割裂我与他之间所有的情系。他似乎感受到什么,转过头来,一张脸在刹那间变得雪白,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微微看他一眼,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仿佛盲眼的人不能适应日光的亮。信亲王妃出声轻唤我:“皇后娘娘。”他立即醒过神来,神色自如地跪下,信亲王妃也跟着一起跪下,他一字一顿地说:“臣弟信王李君信参见皇后娘娘!”仿佛是被人用利刃直刺而下,我极力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温婉地笑:“王爷、王妃请起。”信亲王妃起身后,上前两步拂下他衣袂上沾染的几许落花,我的声音冷冷响起:“王爷伉俪好兴致,真正是人月两团圆。”他恍若未觉,只站着不动。
长春宫内,灯火辉煌,花团锦簇,说不尽的旖旎温柔,正殿之上,妃嫔们看似姐妹般亲密,仔细端详,却又不尽然。沈贵妃端坐在几盆怒放的牡丹旁,远处重重花影之后,绛红绣金宫装,风姿宜人。一双凤眼略略含愁,转动着手中一柄精致的刺绣团花纱扇,时不时遥遥望着和佑儿、清儿嬉笑成一团的明珠,眼底满是刻骨相思意,不过区区几步,却仿佛天河永隔。云鬓上点蓝百蝶金钿颤出光芒,恰似主人此时微动心绪。德妃满头青丝梳成华髻,藕荷色衣裙上,缀满了星星点点的珍珠,灯光照射下,令人不敢正视,此刻的她笑容满面和旁边的淑妃耶律歆不时说笑几句,广阳郡王李元熙安分地坐在她身旁,眼睛却骨碌碌地看着几个比他小的弟弟妹妹。卞羽萱端坐在下方,身后的宫女捧着香巾如意,腰部已经高高隆起,发间一枝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周围亦有几个妃嫔围绕,她仿佛对上首的我和几位妃子不屑一顾,只频频看向皇帝和太后二人。她慵懒的直起身子,反手放在腰间揉得片刻,长声叹道:“唉,嫔妾近些日子总是不爱动弹,太医说我气血不足,需要静坐养身呢。”她原就生的娇小甜美,此刻柔弱无力之态更添生动,太后慈声道:“你宫里缺什么,尽管开口,哀家派人给你送去。”众嫔妃脸色便更不好了。我无声地轻叹一声,眼光扫过下方,正好看见信亲王妃亲手拈了一块珍珠糯米团送到子彦口中,他的眉微蹙着,却没有拒绝,信亲王妃眼底眉梢皆是掩饰不住的温柔笑意。他手里拿起酒壶往莲花金盏里不住的倒酒,几滴琥珀色的液体溅到月色衣袖上,顷刻暗湿一片,仰头畅饮的之时,我分明瞧见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雪亮的哀凉之色,仿佛流星划过夜空转瞬不见。我心头一酸,喉咙仿佛哽着一块硬物,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呛得我几乎就要流出泪来。只得匆匆别过头去,和着李君宇同太后说了几句春日明媚、且做小斟之类的话,就宣布开席。沈贵妃似乎也看见信亲王夫妇恩爱,手指拨弄着侧旁小几上的美人花觚,花瓣上的新鲜水珠便跟着震落下来。径直看了良久,才低叹道:“到底还是新婚燕尔的好,本宫也不知道何时如信王妃这样开心过了。”德妃拿着茶盖划弄茶水,刮得沿口发出刺耳的声音,宝光流转的盛颜下,隐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迫人微冷光芒!李君宇兴致颇高,特命苏御女吹萧,妩昭仪伴舞。妩昭仪换上纤薄的轻绢舞衫,一身金光烁烁的织飞鸟描花长裙,裙摆缀有细碎晶石,缓缓盈步登台,顿时在锦毯上摩挲出一串“簌簌”之声。苏御女微微侧首,朱唇轻启,优柔绵长的萧声便自玉箫中传出,顺着清风逐渐扩散开来,萦萦绕绕的将众人兜揽于其中。妩昭仪走的是婀娜柔软的路子,她低腰展手急速旋转,越舞越快,纤长盈透的裙带亦随之旋转而漫天纷飞。她本来容貌清秀雅致,因舞动流转,而生出额外的飘逸之姿,美若流水,赢得采声一片。我因心中有事,越发不耐久坐,遂入后殿起身更衣。后殿中极静,只听前殿歌吹隐约,如同仙乐一般飘缈传来,丝竹之中夹杂笑语之声,热闹繁华到了极处。我心中委靡到了极点,面无表情,只是凝视着檐角那一钩明月,月华清冷,照在森森排列的鸱吻之上,过得许久,方才从唇中吐出:“到偏殿去歇歇。”进了偏殿,这里装饰素净,檀床红帐,风吹过,帐内别有甜香绵绵透出。亚兰服侍我躺下,笑道:“这被子的香倒也熏得雅致。”我无语,只觉心里疲倦万分,阖目睡去。亚兰浅笑着吹熄了灯烛,自到外间守侯。
李君信一壶酒几乎喝尽,心中又是愁肠百结,已经大有酒意,他仍是闷头喝酒,只是宫中之酒酒劲绵长,不似野店白酒爽利辛辣。宴乐正是到了热闹极处,箫声响在耳畔,只觉得繁扰不堪,他又喝了两杯酒,觉得酒意突沉,于是起身去更衣。王妃要陪他同去,亦被他所阻。走至后殿,才觉得夜凉如水,寒气浸衣。“王爷。”他回过头去,只见一名小太监,不过十余岁年纪,笑嘻嘻的行礼:“奴婢见过信王爷。”不待他说什么,便走近前来,那小太监伸手扶住他的手臂,道:“夜里风凉,还望王爷珍重。”李君信只觉掌心一硬,仿佛被塞入什么东西,错愕间那太监已经施了一礼,垂手退走。李君信见四顾无人,这才举起手来,原来掌心里是一枚折叠精巧的方胜。拆开来竟是张薄薄的薛涛笺。借着后殿窗中漏出的灯光,却见笺上写着是:“夜深月明梦婵娟;千金难留是红颜;若说人生苦长短;为何相思情难断。”,笔迹柔弱,仿佛是女子所书。他心突的一跳,怦怦作响。果然底下还有一行细字:“侯君于偏殿,唯愿君心似我心。”他心下凌乱,宫闱之中,哪怕是寻常宫女,自己身为亲王,私约密盟,也是极不合时宜的,更何况她如今身份尊贵。夜风温软,带着些微凉意,那笺上幽香脉脉,似能透人心肺。不由想到笺上所书,令人怦然心动。其时箫吹隐隐,前殿笑语之声隐约传来,这样的热闹,庭中却只有疏星淡月,自己孤伶伶一个影子,映在光亮如镜的青砖地上。他心头一热,便见一面又何妨。这么一想,便顺着台阶走下去,四下里悄然无声,他脚步本来就轻,垂花门本有两名太监值守,见他出来,躬身行礼,亦被他摆手止住了。仿佛是步月闲散的样子,顺着高高的宫墙,一路向西。其实夜色已深,满天星斗灿然如银,星辉下只看到连绵的琉璃重檐歇顶,远处虽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但万籁俱静,不闻半点人语。走到偏殿门前,正想敲门,谁知那门竟应手而开,而屋中并未点灯,他心中忽然觉得不安,鼻端已经隐隐闻见一股幽香袭来,顿觉手脚发软,浑身乏力,踉跄几步,瘫坐在床榻上。他的心忽的一沉,只得极力睁大眼睛,却仍然看不清楚什么。耳畔听得脚步杂沓,他剑眉轻颦,犹未及说话,门外击掌声已经清晰可闻,糟了,是皇兄过来了。来得真是快,皇帝已经进了殿门,内官所持的璨璨灯火越来越近,团团明亮的灯光簇拥着皇帝步入偏殿,为首的杨文简终于觉察到不对,机警的停住了脚步,皇帝亦停了下来。李君宇一时似有些困惑,望着他,又看着躺在床上的人。隐约有人倒抽了一口气,李君宇的脸色在灯光下似有点发青,像是觉得眼前这一幕难以置信,所以问:“你怎么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李君信只得跪下来,却不作一声,皇后却纹丝不动,躺在那里。“你说!”李君宇终于勃然大怒:“这是怎么回事?”李君信早已酒醒,冷汗涔涔,只重重磕了一个头,勉强道:“臣弟……”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只觉得头疼无比,眼皮沉重,嘤咛一声,迷蒙中听到近旁有人怒喝连连,才慢慢睁开眼,却赫然发现床前围了一堆太监、宫女,当然还有那两个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的男人,他们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李君宇气得发抖,转过脸来,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只瞧着我:“月华,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挣扎着起身说话,却发现自己衣杉不整,心里顿时警觉不妙,喃喃道:“臣妾今日为人所害,无话可说。”
李君宇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呼吸急促,杨文简见势不妙,只叫了一声:“皇上!”李君宇已经骤然发作:“来人!传掖庭令!”杨文简又叫了声:“皇上!”李君宇恶狠狠的瞪了李君信一眼,杀意顿生,但几乎是立刻,已经硬生生压制下去:“信亲王酒后无状,御前失仪,着闭禁府中,从此不奉旨不许踏出王府大门一步!”李君宇的话直如一个惊雷般,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耳边鸣叫着,脑中象有一根刚针狠狠刺入又缓缓拔出,那样痛!这是圈禁,杨文简不由松了一口气,提醒李君信:“王爷,快快谢恩!”
我心神巨痛下,迷茫张口,“皇上,我们是被人陷害的。”声音粗嘎得连自己也不相信。李君信僵在那里不动,杨文简一使眼色,早有太监上来,捺着他磕了个头,然后架起走了。李君宇又看向我,终于开口:“皇后宇文氏,言语无状,有违圣恩,着即日起幽闭鸾仪宫。”稍顿,又沉声道:“你可有话说?”我只觉得心如死灰,手足发软,一动也动不得,几乎要委顿下来,只是痴痴地流泪。抬起头来,凝视着他,心里竟然平静无比:“既然皇上不相信妾身清白,臣妾无话可说。”李君宇怒道:“还不拉出去!”太监们这才鼓着勇气上来拉我,我淡淡的道:“我自己会走。”我最后看他一眼,默然无语,一狠心转过头去,衣杉不整,赤足就随着太监不顾而去。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13章求情]
雕刻六福同春的格子窗外,几盏青纱宫灯随风摇摆,镏金的架子上栖息着几只鹦鹉,沉默地啄着自己的羽毛,偶尔发出“嘎”一声嘶哑的鸣叫声,当真是无限凄凉。我端坐于窗前,手指敲在镶大理石的黄花梨木桌上,发出金玉一样的“叩、叩”声:到底是谁陷害于我?太后?贵妃、德妃还是其他隐蔽着的敌人?“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庭院里传来一阵喧闹嘈杂声,我眉头微蹙,来得好快!“主子。”小螺一把掀开金线绣花的帘子,匆匆进来,压低声音道:“主子,德妃带着一帮人押着亚兰姐过来了,现挽翠她们正拦着,候在正殿那里。”我忽得一下站起来,广袖带翻了桌上的紫铜牡丹吐珠小香炉,盖子骨碌碌的滚到一边,还没有燃烧尽的白色香灰洒了出来。“主子,小心!”小螺眼明手快地捉住我的手,抬高了去,再看向我时,眼里多了几分与平日不同的沉重:“主子,亚兰姐看上去很不好,仿佛受过刑罚,德妃来意不善。”这话落在耳中,我几乎是一愣,心中似被什么东西重重刺了一下,痛得难受。小螺很是见过些世面不好,与平常女子性情自然不同,既然她说亚兰不好,那一定是很糟糕了。我踉跄一步,跌坐在紫檀圆雕木凳上。自从昨日晚上我被带回鸾仪宫幽闭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亚兰的踪影,心知以她的忠心,必是已生不测,否则不会不回到我身边,却想不到是落在的德妃手中。德妃,看来我真是小看了她。眼角斜斜扫过,侧头见铜镜昏黄而冰冷的光泽中,我的如水眼波已经带上了一抹从未有过的凌厉机锋。“小螺,去拿前日新制的那套衣裳来,侍侯我更衣。”我冷冷地开口,小螺微微诧异,却立刻明白过来,眼里流露出几分赞许,转身到衣柜那边去取来。我穿上金黄罗纱短襦,内着|乳黄绣凤紧衣,洁白的脖颈显得我优雅高贵,胸前光滑美好更添妩媚风流。下身一条淡红珍珠百摺裙,脚上是蝶戏花的宫缎绣鞋。我见自己的面色因为彻夜未眠有些苍白,又用指甲挑了有点胭脂,补在双靥上,脸色看起来好多了。起得身来,再由小螺将齐腰秀发轻轻一盘笼于头顶,插好一枝赤金镶翠凤头步摇,才扶着小螺的手往正殿那边走去,袅袅婷婷,身上流苏轻晃,说不出的荡人心魄。我虽然输了先机,可是不能输了气势。
“皇后娘娘到!”殿前执拂小太监见我过来,高声唱到。宽阔的大殿里此时站了不少人,为首的正是德妃,一身鹅黄宫装,肌肤细腻,清雅动人。我一眼就看到了被押着跪在她身旁的亚兰,腰部以下,衣裙褴褛,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暗红的血液已经干涸,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她一直是我宫中的掌事姑姑,待下面的小宫女、小太监们一向和蔼可亲,今日见她遭此大难,挽翠、玉初、小常子等一干人等早已是眼眶发红、泪眼婆娑,纷纷对德妃一群人怒目相视。我强忍着一口气,目不斜视的走向正中的赤金飞凤椅,缓缓坐下,也不言语,只是视线带着一种寒意扫过底下众人,经过德妃的时候略微顿了顿,又自然而然地闪开。我执掌后宫,也算恩威并施,积威甚重,况且我此时仍然是正宫皇后,跟着德妃的几个宫女瑟缩了一下,跪下向我行宫礼。德妃紧抿着唇,看了我一眼,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屈膝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来的。“德妃,这么早就来见本宫,莫非有什么事么?”我故做不知的莞尔一笑。德妃眼珠一转,浅笑出声,笑声如生锈的刀片一样,生生地割着我的耳朵,“打扰了皇后娘娘好睡,真真是臣妾的不是。娘娘莫恼,臣妾替你把鸾仪宫的姑姑送回来了呢。”说完,一使眼色,身后两个宫女一松手,亚兰支持不住,委顿在地。“姐姐。”玉染、挽翠忍不住抢前一步,把她扶住。“不知本宫的宫女身犯何罪,遭此横祸。德妃相比知情吧?”我心里汹涌着无尽的恨与怒,却只能沉静的坐着,不带任何表情地缓缓喝着茶盏里碧色盈盈的碧螺春,一口又一口,在茶水的苦涩清香里思索着对策。“皇上圣诞之日,娘娘被斥,下令幽闭宫中,娘娘宫中的姑姑却在皇上回辇途中拦住圣驾,为娘娘辩解,皇上本已恼怒,岂容她狡辩。想不到这位姑姑情急之下居然口出狂言,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德妃说到这儿,悠悠叹息一声,仿佛是不忍的样子,“还好臣妾刚巧随侍皇上身边,见是娘娘宫中姑姑,心下不忍,费了好些口舌,才令皇上免去她死罪。可是——死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