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今日洛杉矶陷入火海。
我们还活着。我的朋友们和大部分动物都活着逃了出来,但除此之外很多物资都还留在家里,太阳能板和大气水收集器全都完蛋了。这座我青少年时一直在此生活的城市,这座我在此完成学业的城市,这座我在此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第一次约会、第一次失恋的城市就此毁于一旦。
或者是在毁灭的途中。它仍然在地平线上发出橘红色的火光。今年气候非常干燥,我不知道它会扩散多远。这场大火是从城市北部袭来的,应该会继续向南吞没更多干旱的城市,因此我们向东方逃窜。
我们逃到了雷德兰兹,在一个公园里停了下来。我依然望见远处地平线上闪耀着红色的火光,也许这只是幻觉。
也许明天我就会有心情说这件事了吧。阴天说我应该停下好好休息,别再继续说了。我想我会的。
—孤独
亲爱的日记,
我想也许这就是我们小小聚居点的最后记录。半个世纪之后我们曾为生存做过的一切努力都将被完全抹去,除了这个写满潦草字迹的日志之外不会有任何痕迹遗留。如果我们明天全死了,我希望这个用无酸纸制成的日志能在这个干旱少雨的地方在房车的保护下得以幸存,直到有探险家偶然发现它,让它从一堆破铜烂铁里重见天日。他们阅读日志时会怎么想我?他们会不会在乎?他们会不会根本就不会认真阅读?
无论有什么天灾人祸降临到我们身上,我们至少曾挣扎过,我们曾反抗过,我们曾生活过。
现在我们也还是不知道这场火灾因何而起,也许这场灾难是天灾与人祸的混合。现代电力网络的安全保障很充分,加州地区更是如此。我们有的损管系统数量众多,多到甚至大地震(十几年前的那种1)也没造成严重火灾和其他重大灾害。即使在那种情况下这座城市都没被烧毁。
但当时全城有数百万人齐心协力维持着这座城市的正常运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这座城市的所有建筑都抛弃了,让里面的设施自主运行。我们也许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场灾难的起因,也许是一阵风吹倒了电线引起短路,也许是炼油厂储油罐里的压力达到了极限,也有可能是hpI在城里留了几个定时引爆的凝固汽油弹。
当时是凌晨,我刚躺下几个小时阴云遮天就来敲我的门,说她闻到了烟味。我根本没心思去穿衣服,只是和她一样裸奔到外面查看。她没说错。虽然太阳没还完全升起来,我还是能借助日光看见滚滚浓烟和闪耀着的橘红色火光。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燃烧,我只知道我们时间不多了。
我们之前没为这种需要“远走高飞”的情况打包足够多的物资,我们根本就没为这种情况做过准备。也许我们当初就应该搜索整座城市清除火灾隐患,不过就算我们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这件事情上可能也不够。算了,都是些马后炮。
我们一直把牲口车停在牧场附近,于是我让阴天带上汉赶快把牛群装上车,然后沿着第十大道驾车出城,远离建筑物密集的城市后就在高速路上等待我们。这样我们中就能有两个逃出去。
其他人甚至都还没起床。我声嘶力竭地喊叫,甚至猛敲房门,他们才从楼上走下来。我向他们解释了我们所处的紧急状况,然后开始下命令。现在只有阴天完成了驾驶课程,只有她知道该怎么驾驶货车,而乔瑟夫什么车都不会开。
在我们拥有的所有东西里面,哪一个是绝对不可替代的?乔瑟夫的数据库。我让这只独角兽负责搬运它们,把尽可能多的设备装进车况较好的那辆房车里。一个多星期前为了随时逃跑我们已经往这辆车里塞满物资了,干制食品都还放在里面,而且它也刚加好油。他们准备好后,或者应该说当我发现火焰越来越近,不得不催促他们赶快离开时,莫里亚才驾驶房车沿着第十大道驶离,带上乔瑟夫去与阴天会合。又有两人逃掉了。
只剩下我和奥利弗在这准备生存必需品,那辆房车里装着的那点物资可不够。我们把生活必需品装到阴天的备用货车里,让奥利弗负责驾驶它。我们曾短暂考虑过把另一辆房车也开走,但其实只要我们愿意,我们随时都可以再找一辆,因此我们决定把货车开走,毕竟它所拥有的能穿越复杂地形的能力更加重要。我负责驾驶当初装运药品的那辆冷藏货车。
大约十分钟前我们就看到了第一缕火光,然后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烟雾逐渐变得浓密,我很确定这是我们必须尽快撤离的信号。团队全体成员中只有我曾在此生活过,也只有我有私人物品(真是奢侈)。我把我的日记、笔记本电脑、新衣服和那些纪念品从家里带了出来。我们还往货车车厢里塞满了军粮。它们一直都冷冻着,冷得我们搬运它们时嘴唇和蹄子都冻得发疼。把它们装上车后,我们用一张油布盖住它们,紧紧固定在车厢里,然后奥利弗就驾车离开了。
我最后一个离开。我能看见火焰在不远处闪烁,一个接一个吞没房屋,看见公寓的窗户在火中爆裂,天然气管道在熊熊烈火中爆炸,生成一团直冲天际的蘑菇云。老天,我从不知道火焰蔓延得如此迅猛。
发动货车时我还能透过车窗望见我的信号塔台。我很确定阁楼里的电台仍在发送信号,召集世界各地的小马们前往洛杉矶,向他们承诺此处有一个食物充足、生活安全的社区。它在烈火中毁灭了。我没停留很长时间,没能亲眼看见它被烈火吞没,但在内心深处我知道它已经毁于大火。几个月来缺乏降水已经让城市的大部分区域变得极度干旱,遇到一点火星就会燃烧。
但混凝土和钢铁不会燃烧。我不知道如果我几个月后返回城市,我还能看见有多少建筑依然屹立不倒。也许那时残存的金属与水泥铸成的巨大建筑骨架会爬满野花野草。有多少建筑会在烈火中坍塌?这场灾难过后,这座城市还会有任何历史幸存吗?
谢天谢地阴云遮天有着非人类的早起习惯。如果我们没一看到烟雾就行动,而是直到火焰烧到门口才察觉的话,我们可能就无法幸存。就算还能幸存,我们也会被烧伤,而且什么物资都带不走,只能像将死的难民一般逃出城外。
我不认为这场大火会吞噬整个加州。风不会一直助长火势,而且这场大火也是由于建筑物太过密集。再往南它就会遇到植被愈发茂盛的农村,所以它应该只能再扩散一小段距离……虽然我不太清楚这场火究竟能蔓延多远。
我们不会返回洛杉矶,至少几个月内不会。我们已经尽可能把所有物资都带走了,尤其是那些无法替代的物资。
我没法看着我的城市在烈火中灰飞烟灭。一路上我泪眼盈眶,只能勉强从泪水中看清道路驾驶货车。风卷起浓烟,形成阻碍我驶离的大团乌云。这场事件已经夺走了我珍爱的一切: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的身体、我的身份,而现在它夺走了我的整个城市。
乔瑟夫用通讯器与hpI取得联络,他们说他们对此无能为力,说他们在城市周围300英里内都没有人员,规模如此巨大的火灾也不可能被阻止。他们说的最后一部分我还是相信的。
永别了,我珍爱的城市。永别了,那些并不宽大的街道,那些承载着历史的建筑,以及其中闪耀的万家灯火与飘散的饭菜香气。永别了,洛杉矶联合车站,我曾工作过的汽修厂,以及我那破烂的公寓。永别了,那栋我们曾居住过的别墅,以及我们想让那里变成一个家而付出的一切努力。永别了,我们初建成的菜园和栅栏。永别了,那些虎视眈眈企图吃掉我们,并在夜里时不时用叫声把我们惊醒的流浪狗群。永别了,我们的广播站和地上那个古怪的符文。
永别了天使之城,我的老朋友。感谢你对我的庇护,让我在过去的三个月里能安全生活。如果我将成为你最后的子民,那我一定会将你永远牢记。这份记忆不会比我已承担的重担更沉重。
今早我们用我自制的虹吸管给车辆加油。还好我们的车辆都是柴油动力的,大多数柴油依旧很稳定。阴云遮天和其他人忙着给牛喂水和散放鸡群,而乔瑟夫与汉和我一同前去寻找其他货车,并把它们改造成小马版本。由于我们没从洛杉矶带工具,我们还得先找一些来。最后我们直到下午才返回,带回一辆标准货车。它的驾驶室很不错,我们可以住在里面。说实话它不是特别合适,但至少它有个马桶、有个冰箱,还有张床。这就够了。
莫里亚学车的速度最快,所以我在下午给她上货车驾驶速成班。她只需要以相当缓慢的速度沿着直线行驶,不需要其他多余的操作,所以这并不是很难。不过当我们遇上狭窄的路口或者陡坡时我们还是得停车,由我驾驶货车逐一通过。无所谓了。
她对自己被换下来,改由奥利弗驾驶房车这件事不太高兴,尤其乔瑟夫大多数时间还待在那辆车上。让我们非常惊奇的是,他居然没打电玩(尽管我们没能带出来游戏手柄,但他的笔记本电脑还在,上面显然也有一大堆游戏),甚至坐在莫里亚车上时他都没带笔记本电脑。情况越来越古怪了。
我看到阴云遮天等待我们时写下的信。我想就算她没像我一样被火灾击溃心神,她至少也是很沮丧。下午我们的车队继续上路之前我和她谈了谈,她说她想和我坐在一辆车上。她知道她不应该这么做,但她不想独自上路。但显然小马数量不足,我们别无选择。奥利弗得独自驾驶房车,她得独自和奶牛待在一起,而我得和一堆药物作伴。总之我们就这样上路了。
我们通过民用波段电台保持联络,一直行驶到我们其中一员(阴天)过于疲惫,没法继续前行才停下吃饭,耗尽了房车里最后剩下的新鲜蔬菜。我和阴天一起睡在货车驾驶室里,其他小马共享一辆房车。我不知道像这样痛哭流涕是不是正常,但我知道就算极度悲伤,和朋友相处也会心情好些。也许会好很多。
我们明天应该会去一家玩具反斗城(全球最大玩具和婴幼儿用品零售商)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副大富翁。
这张床并不很大,我不觉得汉能和我们一起共享这张床。不过他对此并不介意,因为他是条善解人意的好狗。你是!你当然是了!至少……至少还有谁对未来并不迷茫。谢谢你能在这陪着我,你这个呆瓜。好吧,好吧,对不起!你不是呆瓜!放开我……该死,别往笔记本上踩!
我只能祈祷明天一切都会变好些。
在之前的会面中hpI说他们需要我们去与某种力量见面,可能是只小马,总之它正在朝我们的方向进发。我想知道是不是就是那只小马引起了火灾,我也想知道它会不会已经在火海中丧生了。
—孤独终日
译注:1十几年前的那场地震:指1994年洛杉矶大地震,震级里氏6。6级,造成62人死亡,9000余人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