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三川,别叫朕失望。
他在暴雨中睁开眼,用寒刀斩断雨丝,猛然避开,绣春刀在他脸侧“唰”地砍下,带起的劲风切断了他的发丝。应三川顺势弯腰抬腿,双手撑地侧踢向危浪平,危浪平被这一击打掉了手中长刀,他便改用双拳下砸。
这一砸砸断了应三川的左小臂骨头,他猛哼一声,再次用右手拔出钉在地上的寒刀。
应三川直起身子来,拳头如同疾风掠过,砸断他颧骨。
“今夜我来讨债。”危浪平看他捂着脸,血还是从指缝里流出来。危浪平的指关节血肉模糊,他随手在雨里晃荡干净血水,说:“成王败寇,今夜过去,你和应家都是贼子,现在死倒还能得一个痛快,不必受唾骂。”
应三川阴冷地盯着他,黑夜也无法掩盖他的神色,他在火光中扔掉刀,那些深藏在心里的不甘终于爆发,他寒声说:“史书不记输家,今夜胜败尚未可知,纵使我死在你手里,也不会被万人唾骂。”
他把布条解开,重新缠在右肘上,喘口气大笑:“危浪平!我生平最恨你们这些所谓的嫡系!今夜国之将乱,世家残破逃窜,都是瓮中之鳖,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来讨债,你我公平战一场,不求胜负,只论死活!”
刀剑声,厮杀声,哀嚎。
应三川紧盯着危浪平,他双手起势。危浪平也终于动了,他解开自己的臂缚扔在地上,接着他反拧自己的左手,发出咔嚓脱臼的声音。
这才是公平。
应三川笑起来,他狠狠把脸上的雨水甩掉,冲出去和危浪平扭打在一起。
应三川学的招数都是野路子,是他自己从小在挨打中积累起来的。他不比这些官家子弟有名师教导,但他皮糙肉厚,即便是打到了痛处也不吭声。他的拳法无序,哪里有缝就往哪里钻。
他的拳头使不上力,左手垂落身侧,危浪平也同样只出右拳。他们在雨里撕咬,没有多余的话,
瓦沿盛着干净的雨水,冲刷不掉地上的血污。
拳头带着劲风袭来,直冲正面去,应三川就地后滚,整个人扑倒进血泊里,积水向两侧冲开。他吐掉嘴里的水,抽身反手立掌砍在危浪平脖肩处,危浪平只来得及退后半步就被他砸在胸膛上。
危浪平身上都是伤,他侧身躲过拳头,环着石柱一个飞旋侧踢,直将应三川一脚踢飞撞破了大花盆。
应三川已经无力再出拳,他捂着肚子在满地碎瓦片中咳嗽,大雨淋在他脸上,他眼窝里都是积水。他伸开双臂仰躺在狼藉中,怔然大笑。
危浪平被他砸断了一根肋骨,他捡起长刀撑在地上缓慢上前,蓝渐清要来扶他,他抬手推开蓝渐清。
应三川偏头呸掉血,在危浪平俯下身来捉他衣领的时候一拳从下巴砸上去,危浪平猝不及防吐出半颗牙,他舔着缺口,膝盖重重跪在了应三川的胸膛上。
应三川还在大笑,他笑得停不下来,在暴雨里剧烈咳嗽。他不甘心,但是又觉得太疲惫了,他第一次觉得累。
危浪平就这样压在他身上,一拳一拳砸下去。
应三川喘着气,觉得感受不到痛,他已经麻木了。他在拳头落下的间隙里费力睁眼去看天,但是雨太大了,乌云层层积压,雷鸣电闪间只有刺眼的白光,他什么也看不见。
马蹄轰鸣,大火被暴雨淋熄,铁甲压境,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如同盘龙包围了皇宫,盾牌架起,重骑长枪尖刀,轻而易举就踏破了皇城的大门。
危浪平从尸体上爬起来,他抹一把脸,口里都是血腥和咸味。蓝渐清立刻来扶他,他回头看着地上那一团红黑,又仰头看天。
蓝渐清把他扶到廊下,才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他流了泪。蓝渐清没有说话,危浪平吐出嘴里的沫子,用血肉模糊的右手把脱臼的关节接回去。
“龙纹军进来了。”他说,“大厦将倾。”
混乱的杂军像是无头苍蝇妄图冲破龙纹军的铜墙铁壁,大雨还在下,披着银甲的黑马踏过血泊,从雨夜冲出来。
定局了。危浪平想,阿移的冢还要再修,坟前贡品会被淋坏,明日叫温阳做一碗肉元宵补给他。
清宴阁里已经乱作一团。
不知是谁发现了小杂间里的梁长风,此刻惊叫着跑进来喊:“皇上、皇上薨了!”
宫人们抱头鼠窜嚎啕大哭,臣子忙着躲避刀剑,听闻此话,杂军士气高涨,举刀踩在宴席桌面上追杀。
银盘金碗打翻在地,瓜果滚落,烛火明灭间文沉身披铠甲进来。他环顾四周,刘台立刻在混乱中瞥见了长宁王。
他踢翻面前的两个杂军,在逃窜的人影中和文沉对视。
刘台手中强弩射出,梁长宁抬刀砍断,竹箭被劈成两半落地,刘台已经行至身前,他翻身躲过砸倒的屏风,跃起身子砸向梁长宁。
梁长宁只能竖起长刀去挡,但身后的文沉已经抽出了海晏剑,两相夹击,梁长宁前后受敌,他推开刘台再翻身格挡,海晏剑哐当砸刀柄上,刀柄碎裂出缺口,血珠被甩成一圈飞出去溅在身上。
刘台顺势翻滚,张俭的短箭钉成一排。孔宗不知何时翻进栏杆,提着药箱带着蓝渐清把危浪平往安全的地方拖。
文沉心知不能拖太久。梁长宁暗中留手,龙纹军即将援驰。只有梁长宁死了,自己才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