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想陪我剩下的二十天,萧郁不稀罕,人之所谓的永远也不过几十年,比我要的,我能给的还差的很远。萧郁没福气,跟你做不成夫妻,这一别,恐怕永生永世都再不相见,林言,你比我想的坚强,我走之后,记住你说的话,好好的活,活给萧郁看。”
林言仍怔怔的盯着篝火,火光耀目,晃得眼睛发疼,忍不住狠狠攥紧拳头,哑声道:“就这么把自己撇清了,你高大伟岸,你痴情不悔,那招惹我做什么?我去跟谁算账?”
萧郁沉默了一会,把手中最后两根柴投进篝火,并不理会他的质问,继续道:“这墓蹊跷,既然你替萧郁做到这一步,若有危险,即便散尽三魂七魄我也要护你周全,明日进墓别像今天一样离我太远,要听话。”
“夜晚风凉,回去把被子盖严了,我在外面守着。”
那鬼说完摆手示意他回去,自己仍坐在篝火边,望着远处黑暗的山岗,目光悠远而平淡。林言脸色发青,踉跄着倒退了两步,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狠狠朝他砸过去,抖着嘴唇:“我他妈看看你会不会疼,变成鬼就不知道疼么?”
石块正砸中后背,白T恤上多了一个泥点,格外醒目。
“养条狗还知道报恩,捡你回来干什么,我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自残么?萧郁,你他妈真就不如条狗!”
林言摇摇晃晃的往后退,只觉得自己是团沙子,在那鬼疏离的目光下五脏六腑都散做一团,溃不成军。
忽然就散了,夏夜,细细的雨声,婚服,小庙,他们拉着手逃出一群群摇晃的鬼影,迷雾重重,讲座,庙主人,他一次次把自己从那女鬼手中抢回来……医院别离,踏上征程,古墓,越离越远……
“我真恨不得当时把你留在那庙里。”林言咬着牙,没来由的怨恨,恨不得将他压在雷峰塔中,西湖牢底,五指山下不得超生,“滚。”
萧郁转过身看着他,眼睛里没有愤怒,甚至连悲伤也看不见,平静的如同死水。
“林言,你其实没那么在意我,除了萧郁是一个守着你,等着你的鬼,你还知道什么?林言,我累了,前世今生的执念,心口插着把刀疲于奔命,我顾不上你,配不上你,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分清楚你们两个,萧郁没你想的那么坚如磐石,大概也会自私想在知晓所谓一生挚爱都是笑话时听人说句没关系……萧郁等不到,不等了。”
那鬼走向他,理了理林言的衣领,低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林言,我爱你,可是若还有来世,萧郁再不想见你。”
林言看着萧郁的脸忽然惨兮兮的笑了,他想,心其实可以坚强像一块石头,无坚不摧,烈日严寒,从不畏惧,无悲无喜,无悔无惊。
“啊!我操什么玩意!”营地忽然传来一声怪叫,帐篷被嗤啦一声拉开了,尹舟打头,带着阿颜和阿澈依次钻出来往篝火边跑,山岗一望无际,刚才林言和萧郁的说被淹没在寂静中,尹舟见两人面对面,笑的比哭都难看,一下子站住脚,挠了挠头。
“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林言迅速用指尖往眼角轻轻一揩,清了清嗓子:“没事,说吧,怎么了?”
尹舟脸都发白了,指着帐篷说:“刚才……刚才睡到一半,突然有人使劲拽我的胳膊,还以为是你,忽然想起来你在外面,结果睁眼一看,你睡的位置从被子下面钻出个脏不拉几的小女孩,我靠吓死我了,眼睛黑洞洞的直盯着我笑,拼命往我手里塞东西。”
说着把手往林言跟前一伸:“喏,就这玩意,我一喊那小孩没了,就剩下它。”
尹舟手里的是个没有头的破布娃娃,脖颈处被人扯开,露着一团团灰白棉絮,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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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言眼睛发酸,强迫自己把萧郁的事放在一边,先对大家的安全负责,从尹舟手中接过娃娃反复打量。
确实不是最近的东西,布偶身上的红碎布褪色的厉害,小白花沾着黑乎乎的污渍,林言扯了块棉絮放在手心一捻,不是现代常用的脱脂棉,而是老棉花,像从旧夹袄里拆出来的,受潮后摸起来很硬,有点硌手。
林言还想再看个究竟,被尹舟制止了,说里面说不定藏着毒针,扎一下就中了迷魂大法,林言不理会他,若有所思道:“刚才我和萧郁都在外面,你们又睡了,她要是想害人不是轻而易举?”
“以前她出现不是要我出车祸就是逼我跳楼,但最近却很奇怪,上次她半夜吊在房梁上,手里抓着这布娃娃,不一会就走了,这一次则干脆把这东西送到帐篷里,凭她之前的表现可不像小孩恶作剧,那她想干嘛?”
尹舟见林言认真,一脸戏谑也收了起来,一边掰手指一边思索,关节咔哒作响,半晌犹豫道:“……她会不会想告诉咱们什么?”
林言一惊,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在家时他就怀疑过,但那次被找萧郁的事情打断了,没来得及细想,现在回忆起来,她那空洞而急切的眼神,缓缓摇动手中的娃娃,是示威?警告危险?还是……
布娃娃长手长脚,穿着相似面料的红衣裳,本该是头的地方扯出一大团棉絮,像凝结的脑浆,诡异莫名。
林言叹了口气:“不知道,按说下降头养小鬼,鬼完全听命于主人,大老远送个娃娃来,总不能那庙主人闲了找咱们猜谜吧。”
“难说,高智商犯罪的主谋都喜欢特意留证据来炫耀自己牛逼,说不定那老头还真就是故意的……”尹舟话说到一半,突然瞥见阿颜的表情,只好住了嘴。
阿颜曾说这是降头中典型的养鬼之术,与驱邪镇鬼的茅山道术相比,降头极其阴邪且不计成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拿养小鬼来说,选用凶死或者冤死七日之内的童尸,用蜡烛烤其下巴炼出尸油,滴在木头上聚魂,做法四十九天方成凶煞。被养的小鬼只听命于主人,能替饲主索命,复仇,保佑他们一夜暴富,家宅兴旺。但小鬼生前元阳未泄,不入轮回变成厉鬼怨念极重,往往最后害的饲主一夜暴贫,甚至家破人亡,不得善终,甚至连后代也逃不了孤贫夭三个下场。
代价如此巨大,却仍有人前仆后继,特别是赌徒骗子,演艺圈人士,不惜老来孤残,只求眼下富贵。
也就是说,庙主趋纵一个小鬼已经有反噬的危险,现在加上二仙姑的鬼魂,到底他不惜代价安排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为钱财,复仇,难不成需要个对手来精进功力?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萧郁跟自己的纠葛,以至于在根本没见到他本人的情况下就确定他一定能把萧郁从古墓带出来?或者说只是巧合,连他自己也没料到一个纯阴命格的普通学生,竟然在前世跟那鬼早已经相识?
林言用手指抵着太阳穴思索,自从阿颜从沈家园拍来的那张照片看出有人对他下咒后整件事情就趋于复杂,线索搅成一团乱麻,他觉得只要找到中间那根线头就可以全部理清楚,偏偏只差了一点……
突然出现的小女孩把大家搅得再无睡意,林言怕自己一睡下又忍不住想起萧郁的话,便招呼大家席地围成圈子梳理线索,中间放一张白纸,借着火光写写画画。
“庙主安排实习——把萧郁带出来——杀鬼。
用降头控制女孩和阿婆的鬼魂——一直找机会离间我跟萧郁——杀我,杀鬼。”
“庙主来到山西,在柳木镇出现,之后消失,在段泽墓附近看见女鬼。”
尹舟把写着线索的白纸抓过来,看了一会,大喇喇道:“反正那庙主非要杀萧郁,你嘛大概就是个被利用对象,按说那鬼在墓里待了好几百年没招谁没惹谁,唯一一次跟阳间有联系就是二十年前的考古。”尹舟啃了口香肠,“哎林子,你说会不会那庙主是二十年前考古队里的人,被萧郁吓个半死,一直耿耿于怀找机会报复?”
“那他可真舍得下血本。”林言苦笑,朝阿颜一努嘴,“还有一个问题,刚才咱们看见山魈,那玩意只出现在下过降术的墓地附近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