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胰腺癌晚期?”叶潮生惊讶。
许月点头:“就算警察抓不到他,他也活不太久了。所以他急需一个继承人,能继承他这些东西的人。”
&ot;袁望说他很喜欢你,后来在遗嘱里指定了你?&ot;
许月轻轻笑了一声。这是叶潮生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类似嘲讽不屑的表情。
“他说他有一个儿子,但是专案组没找到这个孩子的存在。”许月说,“可能是用来洗脑我的一种策略吧。他问过我关于许之尧的事,我告诉他我很小就去读寄宿学校了,和许之尧很少待在一起。他大概是觉得我渴望父爱,所以这样暗示我。”
叶潮生心里一阵复杂。
许月看出他的心思,再次笑了,拍拍他的胳膊:“我真的不缺。如果能选择父母,我宁可当个爹妈死光的孤儿。谁会想要阴沟里的老鼠的爱?”
许月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偏激,扯回话题:“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去度假村前面走动了,一直呆在后面的私宅里后面陪着方嘉容。陆纪华被带来的时候状况很差,于是我被派去每天看看陆纪华。陈欧则被半软禁了起来。”
“那姑娘已经被折磨得脱形了,进食都不能,勉强靠营养针活着。我一开始奇怪为什么方嘉容不干脆叫陈欧杀了她,”许月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后来才知道,那给我准备的。虽然我在他面前一直扮演一个仇母的偏执狂,但他还是怀疑我。他想让我亲自动手杀了陆纪华,好彻底脏了我的手。我曾经一度想,反正他有胰腺癌,就算我拿不到关键的教唆证据,他也会死。等他一死,肖丽陈欧这些人没了庇护,也蹦跶不久。我不想,也不可能顺着方嘉容的意思去杀人。”
叶潮生拥紧他安慰道:“袁望说她死于暴力引发的迷走神经抑制,导致心脏呼吸骤停。和你没关系,我们都是知道的。”
许月听罢,却轻轻推开了他,拉开一点距离,万分艰难地开口:“不,他们其实根本没有证据。”
叶潮生心里一紧。
“方嘉容给我用了药,大量的安|非|他|命,我那段时间过得非常恍惚。”许月抽出左手,伸到半空,星星点点的伤疤清晰可见,“这是刚开始用药的时候还有些理智的时候弄的,后来……就完全失控了。卧底行动实际上是完全失败的,因为后来我已经无力搜集任何证据了,我对这个案子唯一的贡献,就是作为人证,证明了方嘉容养着肖丽,同时和陈欧关系匪浅。陆纪华失踪了半个月她母亲才报警,后来警察查到陈欧身上,又花了两个多月。我后来问了袁老,陆纪华大概是十月底死亡的,而我压根我不记得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许月说着,从叶潮生旁边坐起来,走到床脚捡起那个黑皮封面的本子,又走回来坐下,递给叶潮生:“我戒|毒的时候,同时也在接受心理治疗。催眠之类的办法都用过了,没有用,最后医生给了我这个本子,指望我靠做梦回忆。”
“可惜我自己也没翻出什么线索。专案组其实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不是我干的,只不过是方嘉容自己认了罢了。”他面带嘲讽地笑了笑,“可是方嘉容有晚期胰腺癌,他哪来那么大的劲实施强度大到足以让陆纪华心脏骤停的|暴|力?”
袁望瞒了叶潮生关于方嘉容身患癌症的事情,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许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陈欧被关了起来,方嘉容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没有杀人的条件。”
“阿生,如果不是陆琴的死捅出这件事,我一定会瞒你一辈子的。否则我该怎么告诉你,和你在一起的这个人,可能是个杀人犯,杀了他本应该保护的人?我这个人,骨子里流着变态杀人狂的血,天生卑鄙又懦弱,我怕我会让你失望。”
许月半倚在床头,坐在离叶潮生远远的地方,像隔着一条燃着野火的深壑,不敢凑过去。
他也不敢看对方的脸。无论从上面看到什么,震惊,愤怒,惧怕还是恐慌,他都不想看到。
他就那么低着头坐在那里,盯着手背上的伤疤,这些疤痕深入真皮层有些过度增生,永远都无法复原光洁的原貌。他曾经以为过去的都可以过去,这些事情都可以抹消可以装作不存在,奔赴新的生活。
然而,他还是天真了。
许月没等来预想中的震惊和疑问,却迎来一个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的拥抱,带着无与伦比的热切。
“那怎么办?”许月听见男人在他耳边低语,“可我还是喜欢你,比过去还要喜欢。”
☆、玩偶之家二十二
委屈,对许月来说很陌生。他从很小就意识到,这是一样无用的情绪,不会换来任何人的任何反应。
文县里的邻居和熟人在描述许家时,总默契而频繁地使用一个词,奇怪。
普通家庭的日常,诸如夫妻一起买菜回家,晚餐后伴着电视机里的广告为谁洗碗争吵,或是期末的那几天全家阴云罩顶孩子噤若寒蝉,举凡这种带着人间烟火的俗世画面,在许家都是绝迹的。
许家像一幅挂在展厅角落的,色调灰黯笔法普通的画。如果有人无意地凑近仔细看一眼,就会发现原来这副画的呆板扭曲。
许之尧的妻子安静而沉默,像一尊美丽的雕像,整日整日地坐在沙发固定的座位上编绳子。那几根彩色绳子是拴在她神智上的安全线,只要有几根绳子给她,她就不哭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