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就这样在露天的烧烤场上一边烤一边吃,高瞿时不时说上几个笑话,嘉星聊起同学们的糗事,父亲又开始扛出他的大炮,说上几件惊世骇俗的“经历”,众人笑的笑,吃的吃,总算饱了之后,嘉薏和母亲便开始着手收拾东西了。
突然父亲拉着高瞿去洗手间,直到母女俩收拾完也不见他俩回来,母亲嘀咕着:“说是去上厕所,还不知道去哪混了呢。”
嘉薏笑着说:“还能去哪,这荒山野岭的。”
“谁知道啊?整天不见正经的”
母亲不知道,她嘴里“正经”这个词已经刺激到嘉薏的某根敏感的神经,它直接让女儿深埋心底的痛苦有破土而出的蠢蠢欲动。
那是根源,是嘉薏想要拔除的根源,却被母亲一句“不正经”刺激得妄想继续生长,终于她忍不住了,望着母亲,说:“爸他真的……真的出……真的出……”她顿了顿,咽着口水,终于挣出了一句:“他出外面就很不正经吗?”
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当着母亲的面说出“出轨”两个字,她觉得这简单的两个字近乎可以摧毁这个家庭,否定母亲和父亲的婚姻,从根源质疑她和嘉星的存在。
但她仍期待着答案,她望着母亲,眉头紧锁,目光里全是卑微、可怜,一瞬间变成多年前的那个小孩,怀揣着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敢正视别人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在哪也一样,一直都这样,你看不到吗?在外面他也难干正事……还好高瞿手脚勤快,不然你要像我一样找个游手好闲的人,可不累死你……”母亲答道,她只顾低头干着手里的活,全然没有注意到嘉薏的殷切与心急,那是一个亟待救赎的孩子。
母亲似乎没有给她想要的答案,但似乎又给了。她捉摸不清,只能看着母亲垂落在耳边的短,那一綹乌黑卷曲,仿佛能窥见8o年代的流行风潮。
母亲曾说过,她还是个姑娘时就一直想烫个当时的流行头,可是家里不允许,终于在嫁给父亲的当天,她让婚礼型师在耳边轻微烫了个小卷,虽是暂时的,她却为了保留那个卷动用了好些心思,连睡觉都要夹着头。
剪、脱、掉以至于此时银雪染丝,眼前这个卷显然已不是当年那个,但还能一年一度的更替中保持它,并在其中瞥见当时的风韵,那一刻,嘉薏才明白,那一綹间的“曲中有意”——母亲早已把新婚时的幸福收藏至今。
“妈,如果爸有一天不和你吵了,你会不会不习惯啊?”嘉薏眼里泪光闪烁,但声音仍是平稳。
母亲这才抬起头,看着洗手间的方向,双手不自觉地抱着臂,嘴里嘟囔了很久也没说清什么,直到父亲和高瞿终于回来了,她看着父亲的身影,才缓缓说道:“他不可能不和我吵,到死我们都还会吵的。”
母亲回答得很坚定,好像在说一句誓言似的,透露出她平时那股蛮不讲理的倔劲。
嘉薏也是在那一刻才完全相信高瞿说的话,总是有那么一些人用别的方式表达着对另一个人的依赖,不是所有的感情都需要为人所知、令人感动得涕泗横流,在没有看客的爱情里,它只是彼此间的事情而已。
只是人们太着迷于那一句“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对幸福的向往来自于一个童话故事的模版,却让人们忽略了真正的相似之处并不在于形式,而是你一眼我便了然、你一言我还能一句的契合与绵长。
因此它可以是披着童话外衣登场,勇于追逐真爱的富家小姐和饱含理想的青年医生;也可以头戴精灵魔法帽上台,独立要强的女人和暖心有情调的男人;当然,也可以以小丑的形式哄闹开唱,大男子主义的懒惰丈夫和小女人心态的唠叨妻子。相较前两者,后者显然被喧闹浮夸的演技掩盖了爱的缠绵悱恻。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这并不妨碍它以不同的面目出现。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她和高瞿呢?
一个又作又要强还有亲密恐惧症的女人,一个时而腹黑时而暖心的表妹控,他们之间该以什么形式登台亮相呢?
大幕渐渐开启,高瞿越走越近,近到她快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时候,她才清醒过来,他刚刚凑近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但她一头雾水,忙问:“什么?”
高瞿很是惊讶,目光闪躲,却也没再说下去,只挥挥手,说:“算了,没说什么,先下山吧。”
一家人就这样下山了,嘉星仍兴奋着,在山里一路喊叫,还唱起了歌。
嘉薏心里对高瞿开始有了说不上的感激,但两人一直没有机会走在一起,他跟在父亲身后,两人说着什么,陪着母亲走在前头的嘉薏却怎么也听不清。
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坚持让高瞿在家里睡,她吐槽道:“那个酒店根本不值这个钱,反正你也没什么东西在那,不如在这里睡吧。”
嘉薏则抢道:“不用了,他明天赶车要回去呢。”
“就要回去?”母亲显然很是惊讶。
“对,公司有事,要回去。”高瞿略腼腆地答道。
母亲朝父亲望去,他一直没有说话,却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但他还是顺着母亲的意思让高瞿留下来住,理由是太晚了,交通不便。
嘉星更是直接说:“姐夫和我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