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依盼的表妹嫁给景四端的姪子,这关係够远了吧?
当雁依盼来景府拜访表妹时,理所当然地被当作娘家来的女眷,延请到内室去招呼。景四端原不会与女眷碰到面的,但谁知道在寅卯不通光的凌晨时刻,有个陌生的倩影突然映在窗纸上。随即,敲门声响起。
放眼这一进数间厢房,确实只有他的书房是亮著灯的。京官们为了应卯,準备上朝,总是在寅卯交界之时起床準备。今日景四端要起程南行,更是早早就起身吃早饭、整理行装;没想到,引来了不速之客。
姑娘一见景四端,就娉娉婷婷地拜下身去,凄然轻道:“景大人救我!”
闯荡江湖多年,什么奇怪事没见过?景四端虽然讶异,但表面上按兵不动,微挑起一边浓眉,等著她说话。
“依盼有要事相求,可否跟景大人谈一谈?”
“有什么事呢?雁小姐昨夜不是来找令表妹的吗?”
雁依盼缓缓摇头,一滴珠泪滚落玉白的脸颊。“依盼知道景大人要南行,才特地前来,想私下冒昧请託景大人,带我一起走。”
细细软软的声调,吐出的话却石破天惊!
“姑娘的意思是?”英明神武的景大人承认自己听不懂。
“依盼已经想了很久,也暗中多方打听,决定只有出此险招,才能顺利祕密逃离京城,不被人发现。”她语气坚决道:“依盼想跟随景大人出京。旅途中寧为奴婢,伺候景大人,只求大人高抬贵手,大发慈悲,救依盼逃离深渊!”
“你是说,你早有预谋?”景四端只听到前面,之后的重点都没听进去。
雁依盼头更低了,看不出表情。她半跪在走廊上,沉默了很久。
要一个千金小姐摆出如此低姿态,景四端实在也于心不忍。嘆了一口气,他退后一步,“雁小姐请起,进来说话吧。”
她起身,默默地随他走进书房。两人对坐。黎明前的黑暗包围著他们,寂静中带著神祕的压迫。
“你想随我出城?”景四端的嗓音也沉沉的,冷静质问:“你是认真的?”
“是。”雁依盼哽咽低道:“家父早死,家母被面首谗言迷惑,想将依盼许给城西的米商沙大爷,换取鉅额聘金。可那人已经年过四十了,平日以狎妓为乐,府里还养著孌童,绝非良伴;依盼自然是不肯的。但对方最近逼婚逼得紧了,甚至还伙同家母的面首,打算……要下迷药,夺取依盼的清白,逼依盼非嫁不可!”
她又哭又说了好长一串,气急泪坠,楚楚可怜至极。
“面首,就是相好的意思吗?”景四端听了之后,只问这个问题。毕竟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雁依盼一听之下,又沉默了。她再度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只有非常注意观察,才能看出她两颊微微颤动,似乎在咬牙忍耐。
啊,很难啟齿吧。自己的母亲养了情夫,还伙同起来算计亲生女儿,这种事,哪个妙龄姑娘好意思大剌剌谈论?可以理解。
“你这趟若跟我出城,消息在京里传开了,我担当不起诱拐人妻的罪名。你可曾想过?”
“依盼知道这很为难,但素来听说景大人慈悲为怀,济弱扶倾,不可能见死不救,应该会同情依盼的处境,大方伸出援手……”
“等一下。”景四端突然打断了娇柔姑娘的凄婉恳求,“能不能先拜託你一件事?”
“啊?”雁依盼傻住。要拜託人的,是她才对吧?
“可不可以别再叫自己『依盼』了?讲话就讲话,别像贫女遇上青天大老爷要拦轿喊冤似的。你是皇族千金,我只是朝廷命官,在下承受不起。”
雁依盼抿紧了菱唇,美丽的水眸闪了闪。
景四端终于确定,那是愤怒的光芒。不过,那又怎样?
“你左一句慈悲为怀,右一句济弱扶倾,说得我都汗颜了。”他凉凉继续说著,丝毫没有汗颜的意思。“何况你还没回答我,若是这样私逃出京,你没事了,我却背上诱拐人妻的罪名,该怎么办?”
“我不是任何人的妻子。”她简单回道。语气陡然变冷了,跟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极端不搭。
“即使如此,如果府上,甚至朝廷里派人来追——”
“若我们立刻起程,没有人能确定我是跟你走了;你是御史,因为职务关係,行踪一向必须保密。放眼整个朝廷,只有跟你走,才能确保我不被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