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城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浇湿道路两侧的白色梨花。
街角的老头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向弄堂深巷,拐杖落在满是污水的青石板上,溅起泥花点点。
卖花女一手举伞,一手挎着花篮从街边经过,许是风太大,盖住花篮遮雨的帕布陡然飞起。
货郎挑担急急忙忙奔到茶楼檐下,提起褂子一角擦汗想进去避雨,却被小二嫌弃鞋底脏落下泥印,不许他再多走一步。
茶楼窗边坐着两个头发灰白的老头,聚精会神地对弈。
老旧的拐杖中段陡然发出细小的爆裂声,裂痕初显,老头颤颤巍巍地提起就要再次落下。
卖花女下意识用撑伞的手去抓飞走的帕布,另一只手手肘间的花篮随手臂滑落,即将掉入污水里。
小二骂骂咧咧去拿拖把,货郎站在茶楼门口,汗水淋漓地大喘气。
窗边右侧的老头朗声长笑,落下黑子,示意对手:“请——”
无形的看不见的波纹自黑子落下处荡开。
街角老头的拐杖中段裂痕依旧,直到老头走到家门口扶墙,拐杖才啪的一声,下半部分摔在青石板上。
帕布被卖花女稳稳抓住,手肘间的花篮也险险卡在单薄的手腕处,避免掉入污水血本无归的亏损。
小二擦完泥印,正想赶走货郎,却见货郎紧走几步,身后干干净净不再留下泥印。货郎扬起眉毛得意地踏进茶楼,身后跟着疑惑扭眉毛的小二。
窗边左侧的老头抬起眼,笑着摇头:“老哥哥这一手,小弟自愧不如。”
右侧老头大笑。
至日暮时分,雨才停。
青紫色重重叠叠的远山深埋云雾中,道路旁的梨花花瓣尖尖处缓缓滴下水珠,荡开的涟漪波纹模糊水坑映照的软红夕照。
茶楼窗边的棋局到了收尾阶段,右侧老头已然胜券在握,手握棋子百无聊赖地敲桌子,视线扫向窗外别处。
一位年轻人自斜对面的兴义和商行出来。
白衫金领,襕边金色勾连云纹一路延伸至下,束腰是极深的墨蓝色。梨花掩蔽,只能看到年轻人白玉色的下巴微微张合,身后身材圆滚滚的兴义和商行掌柜弯着腰连连点头,很是恭敬。
似有所觉,年轻人侧脸转向茶楼,粲然一笑。
年轻人赤金冠上的墨蓝宝石反射落日辉光,右侧老头怔愣一瞬,手上的黑子不自觉掉落。
左侧老头乐得笑出声,老哥哥落错子,这下翻盘有望了,忙取子落下棋盘。
右侧老头恍然回神,想要悔棋。
“哎哎哎,落子无悔,不行不行!”左侧老头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斗法咱比不过,下棋不能再比不过了。
右侧老头气得哼哼,再望一眼年轻人,那人已走到长街尾。
兴义和商行掌柜还站在门口相送。
“老哥哥,看什么?”左侧老头好奇问,跟着探到窗边。
长街尾,丹绮走向一身华贵的年轻人,福身一礼,言笑晏晏。
“乖乖,这是哪位?”左侧老头咋舌。
在凡人眼里,兴义和商行是长山州随处可见的连锁商行,在修士眼里,那是由中州大宗门兴阳派经营的遍布十四州最大商行。掌柜在他们这云鹤城相当傲气,连在云鹤城经营了千年的丹绮对他都好声好气。
长街尾。
“丹绮姑娘,”顾雪洄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丹绮,“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去迭会山了,你还是请回吧。”
“顾长老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丹绮不死心,只因她得了兴义和掌柜的暗示:顾雪洄出自中州兴阳派,有不输给他的眼力和见识。
她第一次和顾雪洄见面,就是在兴义和,对方穿着轩紫剑宗长老才会穿的豆青色边纹广袖长袍,双手空空转了一圈,偶尔在几样物品面前驻足站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