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后,孟素一个人搬到了安安的房间住,顾明周则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迎宾送客,面对孟素,顾明周一直避免着自己过于失态,到此时,他才得独身一刻,去试探自己心灵是否接受这一切。
顾明周目光不聚焦地落向前方。脑中是混沌的空白,直到目光触到什么,思绪同呼吸一滞,身体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方形的锦盒。夜里黑,看不清颜色。
顾明周抬手将锦盒打开一条缝,只看了一眼便松手,盖子猛地“啪”一声合上,顾明周早已洒落千行。
男儿有泪不轻弹,独身一人不用担起一面时,才能肆意地体悟悲伤一回。
盒子里是一枚平安扣。是他走前留下,回来一直没有送给安安的礼物。
玉碎挡灾。玉还在,人难全。
泪水在脸上斑驳流淌,喉中几度哽咽,昔日回忆如雨点颗颗砸落,在心间晕开,连起潮湿一片。
顾明周自知不是什么称职的父亲。让孟素怀上她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早点脱身,孕期也不见得有多期待她的降生。听到安安出生的消息他感受不深,更甚有点儿因为安安不是男孩不能一次到位感到麻烦。
直到在医院看到那小人儿,顾明周心里才生了分异样的感觉。大抵有初为人父的欣喜,又或是惊觉生命的神奇,但此类感想都被那别扭劲掩盖。
太像,太像孟素了,几乎不给顾明周留下什么发挥的空间;即使刚刚出生,同孟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昭示着那是孟素的孩子,但顾明周那时意识不到,真正使他别扭的,是那是他和孟素的孩子。
满月宴后,顾明周毫不停留地离开了陵城。夜中一人时,脑海也会浮现出母女的身影,奈何经久分别,本不清晰的轮廓也就愈发朦胧了。
回到陵城前,顾明周从未留心过女儿。生下安安后,顾明周甚至无法给自己找到回陵城的理由。先入为主的偏见,让他无法说服自己直面家庭和婚姻。
回到陵城时,安安竟然不认识他。彼时顾明周并不在意,心里还暗暗觉得好笑,如今忆起,已是泪流满面,只恨自己对女儿,有太多亏欠。
安安从不怪他。即使缺席了三年也不怪他,即使工作忙不常在家也不怪他,只要简单的陪伴,小小的礼物她就会很开心;安安喜欢他,接起电话常听糯糯的童音在说想他,有时或许有孟素受益,弯弯绕绕的,就是不说想要阿爹回来;每当此时,顾明周疲惫俱消,与其说是他让女儿开心,倒不如说小小人儿的思念,让他总能在名利算计的缝隙感到温暖。
也许他与女儿还是不熟。顾明周刚有感觉,去学着怎么做一个父亲,刚学着怎么去爱一个人,安安就已离去。孟素总说他对安安了解太少,他正要去关心,陪伴安安,正要让孟素,安安看到他对她们的爱意,可是一切都已太迟。
一切叫人措手不及,若是上天要惩罚他三年的冷漠,何必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他的女儿还那样年幼,他还来不及去好好爱她。
最讽刺的是,从某种意义上,安安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巨大的悲凄席卷了顾明周,痛苦的深渊将其包裹;正如这漫漫长夜,无尽,无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