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医院顶楼,管床的医生正从病房里走出去。
孟素在楼梯口看着他们,急于想询问安安怎么样了,双脚却像长在了原地,只能直直地看着他们从另一边的楼梯离去。
孟素推门走进了病房。顾明周站在安安床边,目光对上孟素,却不是那般渴望与她对话的希冀,更甚几秒后不忍地侧过一边去;小芙和王妈站在床位,小芙掩着面,王妈开口就是哭腔:
“夫人,夫人,小姐,小姐她…。”
即使早有了心里准备,孟素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小姐她溺了!”话音落,王妈再也忍不住,转身伏在小芙肩上大哭起来。
一步,两步,从门口到病床边的咫尺距离格外漫长;白色条纹床单上是安安的暗红的小脸,长长的睫毛静静垂着,似乎沉浸地做着好梦一般。
顾明周神色悲恸凝重,无暇去顾及王妈,小声啜泣的小芙默默扶着王妈向后退了几步;
孟素来到床边,半跪下,一手轻轻贴上安安的小脸:
“安安,阿娘来了。你不是最喜欢阿娘了吗,睁开眼睛看看阿娘呀。”
手心的脸颊尚有余温,皮肉也是那般柔软有弹性。语气是母亲宠溺女儿的甜腻,孟素的声音一如的温柔,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平静。
安安再也不会睁眼了。
孟素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注视着她。
许久许久,常人早该腿脚麻木,但孟素不为所动,依然保持着,注视着。
顾明周心有不忍,开口,声音已哑然:“小素,安安,已经去世了。”即使已经目睹安安病发,医生抢救的全程,亲口说出这句话,对顾明周而言仍是极大的坎。
见孟素不说话,不动,顾明周犹豫再三,伸手拍了拍孟素的肩膀:
“小素,小素,安安她真的已经…。”
孟素抬眸,顾明周立刻后悔说了这句话。
巴掌大小的小脸惨白,泪水已流满了整个脸庞。是啊,她是孟素,无论何时都最清醒最克制的孟素,安安走了,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让她把女儿还活着的梦做久一点,她又如何做得到?
孟素在安安身旁伏了一夜。人们都被支走,只有母女二人;孟素左手牵着安安的小手,头轻轻伏在安安胸口上;安安连发许久烧,小小的身体一直很烫很烫,现下温度却怎么也抓不住,孟素亲身感受到怀里小小的人儿在一点一点变凉。
孟素想跟安安说话,告诉她别怕,阿娘在,可被糊住的嗓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倒像是小安安,一直抱着她,陪着她,安慰着她。
天光初明,安安胸前被泪水浸湿的被子还未干透,孟素睁眼,惊觉自己刚才竟然睡着。
夜色下看不清,现在的安安嘴唇面色已全白了,小手也冰凉得可怕。孟素不忍去看,又不舍得不看,吻上安安额头时眼里盈满了热泪,刚才的梦中,安安还在牙牙学语,靠在她小腿边,含含糊糊地叫她阿娘。
顾明周再来时看到女人半躺在病床边。母女俩脸贴着脸,孟素小声地呢喃着:“你不听话,安安,你不听话呀…。”